而台上的伯鱼对于除了音乐的一切都没有感知。
伯鱼经常忐忑不安,但这忐忑不安不会传递到他在吹唢呐的每一秒。
他是完全平静的,既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也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他的身体是某种能够承接声音的海绵,他被蓄满了,他要释放能量。
乐声结束之后,《送别》响起,这个奇怪的组合再次震惊了观众们已经承受了太多不成熟的乱炖的大脑。
整个节目持续不到五分钟,伯鱼下场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在集体中完成了这个节目。他双颊发烫,浑身散发着化妆品的清香,修过的眉毛都被汗水蒸蔫了似的。
鸡哥对于六班的节目十分满意,他静静聆听了幕布后的掌声之后满脸都跳动着蜡笔般的艳红,像一只中毒乱颤的牛卵。
伯鱼没有跟着其他人一起去看下面的节目,他感到喉头干渴,只想喝一杯西柚酸奶。
回到后台,土木工程戴着安全帽的蓝色小矿工正在准备,一条条雪白的毛巾挂上青年们肌肉健硕的小麦色脖颈。伯鱼一路上和不少最近才眼熟他的人打了招呼,一路你好你好地找到了他的包准备离开。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回复卫论的信息,伯鱼现在已经养成了时不时看看手机的习惯,他打开手机,消息多到爆炸,大多数都是民乐团里的消息刷屏。
点开一看,他在台上的每个瞬间都被照了下来,木琵琶实在手快,把他很多闭着眼睛鼓着腮帮的照片也贴了出来,伯鱼看一眼都要脸红,觉得自己真是含了两个愤怒的桃子似的毫无形象。他接着又看到了木琵琶发给他的卫论的表演完整录像。
伯鱼于是放心,背上包打算提前离场了,他有些累。
里面是爆炸的沸腾火锅,辣得人耳膜都痛,外面则是温和的丝绒黑夜,伯鱼离开明亮的进门大厅,耳朵里的压力骤然卸了下来。
他在门口转角的地方看到了一条挺直而孤傲的身影。
他突然满心欢喜了。
伯鱼也不好阐释清楚自己觉得对方背影孤傲的理由,也许是笔直的身形和微微弯曲的脖颈,隐隐约约的光洁额头和紧绷的发际线,都让这个人显示出过分清澈的狷介。
他从来都不愿意形容卫论是傲慢,就凭卫论提前结束了表演,明明可以直接离开,却在这里等他。
他的心是晃荡着甜橙的软兜。
像是小时候农村蝴蝶翅膀般绿色的夏天,他在粗糙的树皮之间发现一枚亮晶晶的黄金蝉蜕,把蝉蜕拿到手里,一转身又发现一丛怒放的豆角花。
于他来说都是不敢奢望的礼物。
“你不留下来看节目吗。”卫论明明知道伯鱼一定会出来找他,还是这么问了。他得承认自己有点故意,故意在等一个不需要伯鱼思考的答案。
伯鱼毫不思考给了卫论想要的答案:“我只想出来找你呀。”
卫论在别扭地享受着伯鱼的黏糊。
他突然想起自己可能需要给伯鱼的表演一个恰当的评语,毕竟一般的朋友都会这样做,在迅速搜寻了自己贫瘠的夸人词汇库之后,卫论含糊地说了一句:“你今天的表现不错。”
在伯鱼以为,卫论肯定是不会留下来看他的表演。而卫论这么说,很明显就是特地看了他的表演,这个事实比卫论夸他还让他觉得开心。
伯鱼嘴角弯起来,眼睛也变成两弧月牙。
卫论差一点被伯鱼的笑容晃了眼,当然只是差点,他把目光移开,说道:“走走吧。”
伯鱼和他并排往安静的校园深处走,把所有没来得及告别的遗憾和醉酒的青春盛宴,把人过中年的蹉跎感伤和分裂告别的时光都丢在脑后。校园如此大,温热且美,梧枝绿的池塘就在图书馆前低语。
伯鱼背着自己的唢呐,手边是他高大又珍贵的男士朋友。
街灯像摇晃的锡纸,哗啦啦地亮着。
12.
毕业生陆陆续续离开了学校,每个寝室的大门口都堆满了阿姨收缴来的和不要的电器。
洗衣机和冰箱都是基础电器,伯鱼在宿舍大门口发现了一只买雪糕的大冰柜,还发现了三五个挂烫机。
听说有学长转了三次专业,在学校里一共待了六年,和正常生活在家里没有区别,这么一想这些宿舍里的设施,似乎也不是太奇怪。
伯鱼在二手群里收购了一只胶囊形状的榨汁机。价格公道,性能优秀,双方满意。
这天他下楼,突然听到一声浑厚的尖叫。
“谁动了老子的阴`道!!老子的阴`道生气了!”
伯鱼呆了半天,确定了自己真的在男生寝室园区,转头一看,是一个满身穿着花的李逵也似的男子。他蓄着咸味黑芝麻棉花糖的大胡子,双眼圆瞪,看到伯鱼,气势汹汹地向他冲过来。
伯鱼下意识想要躲,任谁看到这种打扮的男子都不会觉得对方是充满好意。
男子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小卡,用力之猛,把伯鱼的虎口打得一疼。
“欢迎来看我们的话剧!本周六!阴`道简史!我的阴`道生气了!”
伯鱼手足无措地点点头,男生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在大门口还有一些和男子穿着一样一身大花的话剧社的社员在等待他。
出门之后伯鱼一直专注地看自己手中的话剧门票,差点被一队经过的女士撞倒,女孩们统一穿着白色T恤,胸口印着一些做成蜡笔感觉的字母。她们像一群训练有素又十分漂亮的彩色士兵,浩浩荡荡地在学校里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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