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兵康奈尔。”
“是的,长官。”他规矩地回应道,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谦卑一些。费尔南多曾经讥笑说他像个三流歌舞剧演员,最擅长演底层小人物。麦格雷上校似乎并没有察觉他的忏悔者腔调,又或者是发觉了却并不欣赏。椅子嘎吱一响,“母鸡”往前倾身,手放在桌面上,眼睛紧盯着弗朗西斯,像只准备把雉鸡咬死的老猎犬,“你知道当我看着你玩那套要命的把戏时,我心里在想什么吗,二等兵康奈尔?”
“不知道,长官。”
“我在想,这狗杂种应该被枪毙,直接跳过军事法庭。”
“很高兴我还活着,长官。”
“少耍嘴皮子,二等兵康奈尔。”
“我妈也是这么说我的——我的意思是,我很抱歉,长官。”
麦格雷上校瞪着他看了很久,弗兰克觉得自己前额的一小块皮肤快要熔化了,沿着鼻梁淌下来。好吧,伙计。他对自己说,最坏的结果是被夺走别在领口的漂亮徽章,脱掉军服,收拾包袱回可爱的新奥尔良老家。他很想摸摸鼻梁,最终忍住了,仍然挺直腰板站着。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大大地松了口气,麦格雷上校很响地哼了一声,“进来!”他低吼道,脸皮变本加厉地皱起来,像个装马铃薯的麻袋。
戴恩·诺里斯推开了门,他看起来像是刚从一辆漏油的旧福特底下钻出来,手和脸颊上全是乌黑的机油和烟尘。“是伯克莱上校让我送来的,他要您的签名。”他把一沓文件放到麦格雷上校桌上,退后一步,站在弗朗西斯身边,却并没有看他,仿佛他是玻璃做的。
“英国佬。”麦格雷上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草草地翻着那堆纸,把它们弄得哗啦作响,“滚出去,康奈尔,你今天走运了。”他勉强命令道,“而你,诺里斯,十五分钟后回来把这些东西拿走。”
“是的,长官。”他们齐声回答,敬了个礼。刚撤出办公室外,弗朗西斯就一把抓下帽子,给自己扇风,长长地舒了口气,“谢谢。”他对戴恩说,后者冷冰冰地横了他一眼,“没什么好谢的,我只是恰好来送文件,如果事先知道你在里面,我一定会推迟半小时再敲门。”
“我喜欢您的借口,长官。”
“总有一天,你这种讨人厌的玩世不恭会让你下地狱的,二等兵康奈尔。”戴恩移开了目光,对着一盆濒死的天竺葵说道,“我听说了你的光荣事迹,你该去德州的农场上喷除草剂,而不是留在这里危害造价高昂的战斗机。”
“啊,您现在听起来像极了我妈,亲爱的长官。”弗朗西斯大方地揽住了年轻军官的肩膀,后者几乎是马上就挣脱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收拾行李回迷人的新奥尔良乡下,等开战了,我恐怕就是整个街区唯一的年轻男人,会像纯血统种马一样受欢迎——哦,这只是个比喻,长官。”看着对方茶色眼睛里的惊讶逐渐变成明显不过的厌恶,金发的二等兵迅速岔开了话题,“为了答谢您的及时出现,我今晚可以请您喝一杯吗?”
“不可以。”
“太好了,六点半,‘剑鱼’酒吧。今晚见。”弗朗西斯一碰鞋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走下台阶,消失在港口忙碌的人群和车辆之间。一队海军新兵踏着口令跑过卸货区,雪白的制服在夏威夷的丰沛阳光下亮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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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想不到你们也在这里。”弗朗西斯咕哝道,摇晃着瓶子里残剩的酒。费尔南多和海因里希坐在对面,正在轮流消耗碟子里的碧根果。
“我也想不到。”绿眼睛的青年尖刻地回嘴,把果仁丢进嘴里。
“别盯着我,我是被拉来的。”戴恩耸了耸肩,摆弄着半满的啤酒瓶。费尔南多抬手拽住路过的侍应生,又点了四杯威士忌,“嘿,高兴点,你们两个。”他说,“为运输机飞行员干杯!愿上帝干扰德国佬的无线电。”
“祝希特勒的飞行员全部患上角膜炎。”海因里希懒洋洋地说,一口喝干了酒,砰地把空杯子倒扣在桌布上。他好像已经醉了,脸颊浮起一层不自然的酡红,碧绿的眼瞳明亮得像是要烧起来。他半趴在桌子上,右手支着下巴,像只吃饱了昏昏欲睡的猫咪。
弗兰克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好吧,祝希特勒的‘那个’变得像鹰嘴豆那么小。”
戴恩呛住了,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二等兵的祝酒辞惹起了一阵醉醺醺的大笑和几句“该死,真有你的,老兄”。费尔南多按着额头,笑得几乎要栽到桌子下面去。戴恩翻了个白眼,喝完了自己的威士忌,烈酒烧灼着他的食道和胃,漾起一种令人舒适的暖意。棕发青年放松地陷进柔软的靠垫里,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鹅黄色灯光。酒吧里的喧哗逐渐变成模糊不清的嘤嘤嗡嗡,他觉得自己快睡着了,酒精在他的意识上蒙了一层乳白色的麦斯林纱。费尔南多和海因里希在有一句没一句地争论着什么,他依稀抓到“K-9部队”、“大西洋”和“租借法案”这几个词语。
弗兰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几乎是拖着他往外走,他听见自己含糊不清地抗议了几句,对方贴着他耳边喊了一句你醉了,我先送你回去。戴恩觉得自己好像在沼泽地里跋涉,每一步都深陷在粘稠的泥浆里。他差点在台阶上绊倒,弗兰克一把扶住他,拉开了卡车门,把他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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