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受了米兰的影响吧。霍东晖心想,他想起米兰提起盛夏和泰莉的时候那种眼泪汪汪的样子,顿觉头痛。
盛夏很快清醒过来,他对霍东晖说:“我母亲的后事是怎么办的?”
“已经葬入盛家的陵园。”霍东晖轻声说:“与盛先生合葬。”
盛夏眼中一阵酸涩。
霍东晖在心里叹了口气,盛夏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在外面露面,搞不好还会给霍家惹事,因此也没提要去拜祭。但这份儿仔细却让霍东晖更加可怜起他来。对于盛夏接下来的打算,他心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男人的成长必然伴随着创伤。
他很期待这个孩子会成长到哪一步。
盛夏沉默片刻,对他说:“我可以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霍东晖掏出手机,滑开屏幕递到他面前。
盛夏调出键盘,手指飞快的拨出一串号码,对方很快接起,盛夏刚用英语说了句,“尼奥,是我……”
对方就发出一声高分贝的尖叫,然后很是急切的一连串叽里咕噜。盛夏眉梢眼角的表qíng不易觉察的柔和下来,片刻之后他说了句,“我很快过去。”
霍东晖坐在沙发上,视线略有些放肆的停留在盛夏的脸上。他发现在光线的某种角度之下,盛夏的眼瞳会呈现出一种深邃迷人的夜蓝色,就像他曾在海报上看到的那样。之前他还有些疑心海报上的颜色经过了后期的处理,原来竟是天生如此。
这是霍东晖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打量这个人。盛夏的五官与泰莉极其相似,但是去掉了女xing柔和的特质,他的外表呈现出一种更加直白,更加富有侵略xing的视觉冲击力。像一尊素白的瓷器,抹去了所有的浮华釉彩,只凭着筋骨里透出的风华就足够颠倒众生。
霍东晖觉得自己受了米兰的影响,也开始有点儿喜欢他了,长得好,够冷静,还不娇气。
盛夏挂了电话,把手机递给霍东晖,“谢谢你。我打算……”
话未说完,就听楼梯上传来快速下楼的声音,海荣红着一双眼睛三步两步跑下楼梯。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是看看霍东晖再看看盛夏,却又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盛夏紧张的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吗?”
海荣深吸一口气,不太确定的望向霍东晖,“霍少,请问你有办法把我送出去吗?”
盛夏意识到他说的是去国外,去接手他的外公留给他的那一笔可以用来翻身的资产。除了这笔钱的事qíng,海荣似乎还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否则他的qíng绪不会产生这么大的波动。他转过头看着霍东晖,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霍东晖很gān脆的点了点头,“可以。”
难兄难弟一起松了口气,盛夏看着霍东晖的目光中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感激。他肯对海荣伸出援手,这比帮了他还让他感动。
霍东晖显然要比他们两人都冷静,“咱们现在处境不大妙,也别耽误时间了。我让人连夜送你去武江,你从武江出境。证件已经在找人办了,大概还需要两天的时间。”盛夏的证据是早就准备好了,但海荣的出现却是个意外qíng况。
海荣红着眼睛道了声谢。
霍东晖转头看着盛夏,“安全起见,你们俩分开走。我让人送你去临西。你从临西绕路到栈口,从栈口出境。”
盛夏张了张口,他其实还什么都没说呢。霍东晖显然要比他预料的更加了解自己的qíng况。他这会儿两眼一抹黑,对外面的qíng况完全不了解,自然也没什么立场反对,唯一不解的就是海荣为什么要走这么急。虽然迟早他们都要分开,但刚刚逃出牢笼就要各奔东西,盛夏还是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
海荣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刚知道我外公去世前两年,我爸就已经在暗算他了。他忘了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外公给他的……我外公、外婆、我妈妈……盛夏,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尽快变得qiáng大起来。”
盛夏心头微恸。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我们都要变得qiáng大起来。”海荣说:“qiáng大到谁也不能再欺负我们。”
海荣当晚就去了武江。
突然来临的离别让盛夏有些伤感,但他知道这样一场离别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要qiáng大,要好好活着,还要把曾经遭受的欺rǔ和践踏加倍的还回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法则。唯有用仇人的鲜血去洗刷曾经遭受的凌rǔ,被困在名为“过去”的牢狱之中饱受煎熬的灵魂才能够真正平静下来,能够释然的放开胸怀,去面对新的生活。
也只有到了那一天,他们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第23章 蝴蝶兰(四)
整个白天的时间盛夏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查这半年来盛世集团放出来的消息。
盛世太子爷压力过大出现jīng神问题、盛夏赴北京就医、盛夏出现过激症状被送往西岭疗养院接受治疗……这就是盛夏消失半年的所有解释。前因后果都相当模糊,但是对公众而言,有这样一个解释已经足够了。说不定还有人拿这个故事来反省自己教育孩子的方式: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看,疯了吧,现成的例子。
这个类似于大学生跳楼的故事还有一个不幸的后缀:盛夫人因为忙于工作,忽略了自己的儿子,内疚不已。jīng神恍惚之下出了意外,坠楼而亡。
于是,见不得人的yīn谋诡计就这样摇身一变,被媒体美化成了一个悲剧故事。
盛夏跳过有关自己和泰莉的那一部分消息,把盛河川的消息逐一挑出来:除了公司公关部放出来的新闻之外,还有他出席活动的报道和一些八卦消息。盛夏在这些照片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冯延。
冯延经常会出现在一些社jiāo活动的照片上,有时站在盛河川身边,有时只是在人群中露个脸。但他一个冯家的人,生活轨迹能这么频繁的与盛河川同步,不得不说这里面隐藏的内容有点儿多,而有关盛河川xing向的八卦也从侧面印证了盛夏的猜测。
盛夏从这一堆乱七八糟的消息里看到了一条去年秋天的新闻:盛河川在武汉的一个拍卖会上露面,并花费巨资拍下了一对雍正年间的青花茶叶罐。
武汉、青花、茶叶罐,这三个信息叠加起来,让盛夏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名叫昆枚,是盛老爷子生前的好友,也是盛世集团的一个大股东。他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十几年前就离开临海,返回武汉老家去养老了。公事的事qíng他很少cha手,但他持有的股票比例令他在董事会有很大的话语权。
原来那个时候,盛河川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谭江在楼下喊,“盛少,我们老板来了。”
盛夏关掉电脑,快步走下楼。隔着客厅宽大的玻璃窗,他看见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开进了院子,缓缓停在了台阶下。谭江走过去把车门打开,一位穿着过膝长大衣的女士下了车,朝着客厅的方向走了过来。
盛夏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就有些忐忑。
米兰一进门就看见了他,三步两步走了过来,脸上的表qíng也激动了起来,“盛夏,你还好吗?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动作更快一些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盛夏被她抓住手臂,心头恍惚了一下。他忽然发现米兰的香水味道与泰莉是一样的,淡淡的柠檬香,清新温暖。熟悉的味道瞬间激活了盛夏拼命压抑着的对于泰莉的思念。
盛夏的眼泪流了下来,
稍后一步进来的霍东晖看着相对痛哭的两个人,心里泛起一丝无奈的感觉。米兰虽然看上去脾气很好,但实际上她的xing子很急,说话总是跟机关枪似的。怎么对别人家孩子就这么温柔呢,难道这个才是她亲生的?还有盛夏,这小孩儿不是挺冷静的么,居然也会哭?!
谭江接收到老板发出的信号,咳嗽了一声,“夫人,盛少,晚饭已经好了。”
米兰连忙松开盛夏,像是生怕动作慢了就会饿到他一样,“我们先吃饭去,等吃完饭再好好聊。”
盛夏点点头,不好意思的接过谭江递过来的纸巾擦脸。
晚饭还是谭江做的,万能助理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一桌饭菜色香味俱全,居然还炖了一锅乌jī茯苓汤。虽然这道菜看上去就是讨好太后娘娘用的,但味道确实不错,连霍东晖都喝了两碗。
米兰又开始掉眼泪,“盛夏你知道么,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泰莉就经常给我们煲汤喝。她说她家里有一个中国厨娘,她就是因为经常喝这些汤汤水水才会长得这么水灵……”
盛夏红着眼圈点点头,“她的厨艺还不错。但她很忙,很少下厨。”
谭江听他们说起了私事,连忙找了个借口躲出去了。临出门的时候还很遗憾的看了一眼桌子上没吃完的菜。
米兰低头擦眼泪,“泰莉比我聪明,而且她受过专业的训练,能从人的表qíng、眼神、肢体语言判断这个人有没有说谎话。当初那个男人跟我约会的时候,泰莉就提醒我说他在骗我。可是我不相信,我认为是她在嫉妒我……”
盛夏隐约知道一些她们翻脸的qíng况,这跟他估计的qíng况差不多。霍东晖却露出惊讶的表qíng,“你说的不是我老爸吧?!”
米兰摇摇头,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是霍白的父亲。”
盛夏糊涂了,“霍白是谁?”
霍东晖冷哼一声,“就是带着你们从山里逃出来的那个神经病。”
“别这么说!”米兰呵斥他,转头对盛夏说:“这些陈年旧事我就长话短说吧。我和泰莉就是因为这个男人翻脸的。再后来,我发现这个男人在外面不但有别的女人,还有一个两岁多的私生子……这一切都被泰莉说中了,我没脸去见她,时间越久越是没法子面对她。再后来这个男人出了意外,我就收养了霍白……”
霍东晖愣了一下,“霍白真是你收养的?”
米兰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信就滚出去!要想听就闭嘴!”
霍东晖老实的闭嘴了。他看着他急脾气的老娘抱着别人家的小孩哭的稀里哗啦,心里很不是滋味。安慰母亲的事本该由他这个儿子来做,如今却被别人抢走了……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米兰真的忽视太多。
自从他大学毕业那年知道了霍白这个人的存在,就开始跟米兰闹别扭。一开始确实是闹别扭,但闹的时间长了就真的变成了疏远。在盛夏这件事之前,他已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跟米兰打过电话了。
霍东晖开始思索当初到底是谁把霍白的身份用那么一种隐晦的方式告诉他的?他当时太过愤怒,以至于没有留意太多的细节。现在想想,那种说法存心就是要让他误会霍白是米兰的私生子。
霍东晖陷入沉思。
哭也是极耗体力的事qíng,米兰哭的厉害,犯了头疼的毛病,早早就睡了。霍东晖本想好好跟她谈谈的,见她这样也只能把一肚子的话都咽回去,然而心里却闷得厉害。他站在米兰门口出了会儿神,索xing上楼去找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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