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不觉生出了孤勇,心说干脆开口挽留吧,能多这样过一天也好。可还没有等话说出口,黎蘅就先踟躇着说有事与他商量了。简书只觉心立刻凉了半截,胸口闷闷的,却还是笑着听他说下去。
黎蘅措辞措了半天,试探地问道:
“阿书,你……出院之后,还要一个人住吗?”
简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身体还没好透呢,得有人照顾你。”黎蘅皱眉。
挽留吧,不过一句话的事——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对简书说,可张了张口,说出来的仍旧是“我没事”三个字。
黎蘅沉默了,大约他也有些难以开口,或许是莫名的心怀愧疚也说不准。简书忽然便感到抱歉,是自己的事情无端将他牵连进来,如今他理所当然地要脱身,却还因为自己犹豫成这样。
——又怎
么能再不懂道理地出言挽留呢?简书禁不住有些自嘲。腰背不觉又痛起来了,这一刻钟时间显得愈发难忍。
“阿蘅,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简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然,“我一个人,挺习惯的,你,好好上班,别再因为我耽误了……”
黎蘅闻言,颇有些诧异地望向简书,半晌才道:
“不不,我是想说,我那边的公寓都收拾好了,你要是不介意,要不然……去我那里住吧?”
“你那里?”简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你要是不习惯,也可以我到你那里去住,反正离公司也挺近。”
简书愣愣地看着黎蘅,没说话。
“阿书,你现在离不了人,真的不用和我客气……”
“好,”简书打断了黎蘅的话,忽然有些焦急,害怕错过了这一刻就再没办法表达真实的心情,“我到你那里住,就明天。”
说出这句,心底才松快了起来,更往后的日子他不敢想,可至少不用明天就面对无助的孤独,这样挺好。
得到简书的答复,黎蘅才放心地笑起来:
“这样最好!不然我还得再把东西搬回去……呃,没、没什么,没什么……”
黎蘅打着哈哈把险些说漏嘴的话掩盖了过去,简书却忽然明白了,这人最近神秘的消失活动真正的原因。
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那天是个周日,晚上七点多,日暮,住院楼底下传来悠扬的乐声,旋律飘散在空气中变得模糊,却无端动人。
那天所有平常的事物,在而后的许多年,都仍旧重现在简书那些美梦中。
第5章 肆、断舍离
(13)
去年简书到黎蘅的公寓去过一次,那时所见的景象与眼下相比,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冰冷的现代风格被富有生机的色彩取代,鲜活又不失稳重,作为年轻男人的住所也丝毫不显得违和。原本闲置着的客房如今依照简书的喜好重新进行了布置,靠墙有落地大书柜,里面齐齐码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当中的不少简书一眼便认了出来:都是从那个公寓里搬来的。床铺全都准备了崭新的,已经过了水洗去浮色,原木的装饰柜上摆放的细小物件,也大多是简书从前淘来放在那边家中的,如今黎蘅都拿过来重新安置好,还将上面落的灰也一一擦拭干净了。
这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生活的气息,温馨而热闹,好过空荡荡的寂寥,让人忍不住便想要期待某种安逸与长久。这让简书感受到了久违的归属,却又莫名有些抗拒。
几年前,自己也曾这样满怀热忱地布置起与梁潜川共同的“家”,也曾不无天真地期待过两个人耳鬓厮磨、天长地久地过一辈子,然而最后的结果也不过向他证明,痴心妄念到头来也只可能是痴心妄念而已。
幸福永远只是欺骗人们继续忍受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忧虑的假象——这大约是许多年来的生活教会简书唯一的东西。
不是不懂黎蘅殷切的付出里难以抗拒的温柔,若说从前还觉得似是而非,那么这一个月以来衣不解带的照顾与时刻的顾念,也足够让他确定了。有时简书甚至在想,若自己还能找到哪怕一点支撑下去的理由,黎蘅这份心意,他说什么也不能辜负。可放眼生活里的林林总总,哪里还有这样的理由呢?故乡那方新冢变成他戴罪的证明,浑身日复一日的酸疼提醒着他难以治愈的抑郁症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彻底变成一个人人恐避之而不及的疯子……
简书不介意为所爱之人义无反顾,甚至不惜葬送自己。但历历在目的那些破碎的生活全都成了枷锁牢牢困着他,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本去接受另一个人的爱。黎蘅太好,几乎是他整个人生的反面,而黎蘅只顾付出不问回报的个性,让他时常想到过去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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