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没说话,看着他笑。
秦肃征想到自己二十分钟前骗陆渊帮自己吹头发的借口,脸上疼的厉害。
陆渊把秦肃征赶去睡觉,拿了烟和烟灰缸去露台给左立打电话。
左立听了录音,大概了解下午发生的事。陆渊跟他又细细讲了一遍。
左立一直沉默着。
陆渊点了支烟,吸了一口。他开了一点窗,冷风把烟雾扑在他脸上。
捏着烟轻轻在烟灰缸边沿上磕了一下,怕吵到秦肃征,陆渊声音很低:“立哥,这事儿还能挖。”
左立声音更低,听起来有些飘:“现在的这些已经够了。”忽然急切起来,语速很快,像是打了很多遍腹稿,又像是怕说慢了自己后悔,“已经够了,再查下去太危险了,他们在这里时间不短,有多少能量是你我都不知道的,我们只有两个人,太危险了。”
陆渊重复了一下他的话:“太危险了。”
左立像是被激怒了,声音大了起来:“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吗!我还有老婆和孩子要养!”顿了顿,又觉得这话不合适,声音又低下来,“小陆,我.....要转行了。”
陆渊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把电话放在窗台上,新点了一支,再把电话拿起来。
左立像在解释:“......社里最近走了不少人,我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跟主编提一下。”
陆渊没吱声。左立知道他在听:“你知道的,干咱们这个,工资就那么一点。前两天你嫂子跟我说爸病了,差点钱......我这些年欠你嫂子太多了,两边的父母都是她照顾,平时还要带芸芸,房贷也是你嫂子在还......”左立吸了一下鼻子,“不说了,越说越觉得我不是个男人。”
陆渊问:“差多少?”
左立没听明白:“什么多少?”
陆渊补充:“叔叔看病,差多少?”
左立似是笑了一声:“你嫂子找人借了点,够了。”
两边都静了一会儿,左立继续道:“这事儿挖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你还记得唐胥那件事儿吗?”
陆渊当然记得。那是他刚入行时和左立跑的第一个新闻。左立从铁路公安内部探到信息,唐胥物流用集装箱运煤。他和陆渊查了所有有关的法律、行政法规,铁总明确规定煤炭是中铁集装箱和自备集装箱的禁运品。左立猜测唐胥的后台是系统内部,带着他避开系统,从运输公司往下查。他们悄悄摸到唐胥的一个货场,绕了一圈,淌过排水渠翻进去,拍好照,试探着往深处走,被看门的狼狗发现,落荒而逃。等到稿子发出来,唐胥被调查了一段时间,但很快,铁总下发了新规,煤炭从禁运品的行列里撤销了。
唐胥安然无恙。陆渊记得新规发布的那个晚上,左立在陆渊家的客厅里喝的烂醉。陆渊彼时刚入行,只对这些事感到新奇,还有几分对社会公器不作为的愤怒。现在想想,或许左立就是从那件事开始失望。
左立知道他还记得:“昨晚我想了一宿,搜了搜唐胥的新闻。他们又被查了,不过不是铁总,是证监,多账户、巨额杠杆操纵新股,罚了55个亿。我越想越不是滋味,你说咱们干这些事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陆渊想了想,回他:“你说过的,‘我不像你,我光明正大’。”
这是左立最喜欢的一句台词。陆渊还记
得初入行时左立意气风发告诉他这句话的样子。
左立深深的叹了口气:“理想值几个钱呢?”
又是两厢静默。陆渊不知道左立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他把手机拿开,手被冷风吹的有点僵。
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陆渊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现在只想睡一觉。
秦肃征已经睡着了。陆渊掀开一个角钻进去,被窝被秦肃征睡得发烫。
陆渊闭上眼睛,背靠着他。秦肃征环住他的腰往怀里揽了揽。
陆渊想,秦肃征可真暖和啊。
第7章
陆渊没有再见过左立。左立走的很干脆,通话后的第二天早上他交了稿,写的是陆渊的名字,中午就收拾东西从办公室离开。陆渊一周后开选题会时听主编说左立已经走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不能给左立去电话,他得给这个在生活面前一败涂地、背弃并逃离了理想的中年男人保留一点尊严。
陆渊想,这才是真正的落荒而逃。
社里走了不少人,因此主编又招了几个新人。选题会结束时,主编把新人分派给了几个老人。
陆渊带着分给他的小孩儿回到座位上。示意小孩儿搬把椅子坐下,陆渊随手理了理桌面上的文件。对面是左立的位置,现在已经搬空了,桌面上只有两张落了灰的纸头。陆渊把手上的东西堆叠起来推到一边,小孩儿已经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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