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憔悴的陆观被孙秀带进殿内,孙秀看了眼苻明韶的脸色,带着一干下人退出。
“舜钦……”苻明韶眼睫颤动不已,袒露着恐惧和担忧,这一刻他不是天下之主,是陆观彷徨无措的师弟,是蛰居衢州不受恩宠的六皇子。
“陛下。”陆观跪下行礼。
“你起来吧。”苻明韶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他胸中憋着一口气,这令他心绪烦躁,“宋虔之逃了。”说这话时,苻明韶紧盯着陆观,对方毫无闪躲地看着他,眉头一点一点蹙拢,似乎感到疑惑。
“诏狱坚不可破,禁军必有内应。”
“你也觉得是有内应。”苻明韶道,“朕将宋虔之与李峰祥关在一处,派人在暗室监听他二人的谈话。”
陆观拇指与食指互相磨蹭,低垂双眸,现出沉思的神色。
“偏那么巧,李峰祥被提出审讯,正好无人监听之时,有人混进去把宋虔之救走了。”苻明韶没放过陆观任何一丝表情,陆观眉宇间带着浓重的担忧。
“宋虔之脱困之后,一定会往风平峡投奔苻明懋,苻明懋曾许他以太傅之位。征兵进行得怎样?刘赟是否愿意立刻带兵出战?”
“你觉得宋虔之会去找苻明懋?”苻明韶心中早不承认苻明懋是他大哥,言谈间不带半点尊重。
“微臣在李相处,听到了传闻。”陆观迟疑道,“宋虔之以霸下剑假传陛下的旨意,搬动刘赟旧部,扮作黑狄人向宋州、循州两地发动进攻。此事不知是否属实……”
“李晔元告诉你了?”苻明韶松了口气,一根指头按压在眉间,抬起头,“朕本也要召你进宫,问你一些事情。你与宋虔之一路同行,都没发现半点端倪吗?”
“宋虔之并非时时刻刻都与臣在一处,不过……有一件事很奇怪。”
苻明韶眼一动:“何事?”
“他屡次将剑交托给周先,让周先先行。到达宋州以后,宋虔之曾取出过霸下剑示人,臣发现剑上有拓印过的痕迹。”陆观沉声道,“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
苻明韶生性多疑,从第一次离开京城,陆观就与宋虔之一路同行,即便苻明韶对他有一些同窗之谊,上次进宫,陆观的说辞,也仿佛被苻明韶接受了。陆观却直觉苻明韶绝不可能毫无保留地信任任何一个人。
全盘接受宋虔之假传圣旨的传闻,只会让苻明韶感觉他在伪装,毕竟他与宋虔之、周先是一道去的宋州,在这件事里,他不是局外人,当然应该有自己经历过而不为人知的细节。
“这也是为什么朕先行将他关在诏狱。”苻明韶道,“这两日里朕没有让人审问他,就是想等过几天,朕亲自过问。谁知道宋虔之和他的同党,一刻也等不下去。这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
陆观附和道:“宋虔之掌管麟台四年有余,应当十分了解陛下的心意,想必是心虚,怕被挖出更多杀头灭族的大罪。”
苻明韶苦笑道:“朕虽气他与你走得近,但疏不间亲,这些年宋虔之为朕办事也尽心尽力。李相牵扯在汪藻国一案里,黑狄入侵,朕反是松了口气,这事暂且可以不用提。有才有德之士,朕何尝不想君臣之间毫无芥蒂。”顿了顿,苻明韶长叹一声,“或许朕真的不是天命之子,不受上天庇佑。”
“宋虔之是有一些办事的手腕,却非无可替代。”
苻明韶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陆观,情不自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臣既然领了秘书监的职,甘为陛下肝脑涂地。”陆观紧皱的眉舒开,露出一丝微笑,“像在衢州时一样,我会为你扫平一路荆棘。”
苻明韶一瞬之间有些恍惚。
“当务之急,请陛下下旨全城搜捕宋虔之归案,一旦他逃出京城,就是放虎归山。”
“朕派谁去?”
“陛下若信得过,臣请命,替陛下捉拿这逆贼。”
“好,朕派你去,天亮
前一定要将宋虔之捉拿归案,他今夜一定不会出城。”
“为什么?”
“安定侯夫人尚在宫中,宋虔之舍不下他母亲。”苻明韶道,“朕也知这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举,以他人父母妻儿作为威胁,实在……”
“陛下此言差矣,对宵小之辈无须行君子之道。”
正在此时,孙秀敲门进来,目不斜视地躬身走到苻明韶的面前,低声向他说了句什么。
苻明韶脸色极为难看。
在陆观一脸茫然莫名之中,啪的一记耳光扇到孙秀的脸上,孙秀连忙跪在地上,以额触地,连声求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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