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惑 作者:掠水惊鸿 【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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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不屑一顾地将那些奏章拿给柳云若看,笑道,这些人真是迂腐,汉文帝有邓通,汉武帝有韩嫣李延年,不一样是千古明君?朕为什么不能有你?
柳云若假装在看,他只是快速地记忆着那些奏章上的名字和官职,从文笔语气上判断这个大臣的性格人品,琢磨着他将来是否能为己所用。别有图谋,也许天下人都知道,迷惑的只是宣德一人,原来爱会让失聪,失明,哪怕抱在怀里的只是一个幻想。
见他不语,宣德又俯身轻吻他一下,道:“——但是朕不会让你落得邓通李延年的下场,朕说过,要给你一世平安。”
柳云若知道这诺言的不可实现,但他依然感激,在这世上,能真心给你承诺的又有几人?他的生命虽然短暂却过得艰辛,不断颠沛流离,历经劫难,知道悲欢甘苦,时光流转,故而异常珍惜眼前的温和,不想辜负。
他有时候会害怕,怕自己会屈服于这样的感动,他会摸着自己胸口,重新感受那个坚定的意志。他深知人性的软弱,诺言,抚摸,拥抱,是等同于食物的重要,一旦缺失,甚至比饥饿更让人难以承受,是会让血液抓狂的那种恐慌。当年就是汉王的的拥抱把他从长达十八年的恐慌中解救出来,那种恩慈,不容背叛。
所以他会在宣德吻着他的时候,去仔细听屏风外大臣们的奏事,他现在对朝政的了解甚至比宣德还清楚。
宣德有一次说,云若,你睡觉的时候身体会不住轻微颤动,一摸你的脸,就安静下来,你这个样子让朕很心疼,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朕如此待你,还不能换来你的安心么?
当柳云若终于痊愈,宣德和他做爱。也许是太久的担忧和寂寞,让宣德至为激烈,那样的姿势似乎是想用他的身体来探索柳云若内心深处一个无法抵达的世界。柳云若疼得呻吟起来,他努力回过脸想请宣德轻一点,脸颊的接触中却悚然而惊,宣德的脸是湿的,他低声问:“皇上,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宣德摇头,他说,我明明看到了,可为什么总是无法触及?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
他一再用力,那样的感伤,柳云若尽量配合着他,虽然他亦知他要的,自己给不了。
宣德只会在黑暗中流露他的感伤,一旦天亮,他仿佛会忘记昨晚的事情,依然微笑着拉拉柳云若的手指,再吻一下他的面颊说:“朕要去上朝了,你多睡一会儿,中午等朕吃饭。”他是皇帝,即使在感情中,当然也要做唯一的掌控者,决定这感情的走向,他不能表现他的软弱。
对待朝政亦是如此。自从病愈之后宣德仿佛一下看清了人心,爱与恨都表现地异常清晰。他曾冷冷地对柳云若说,朕要断绝某些人的幻想,要不然就会有人盼着朕早早驾崩。那些日子宣德总是来来回回看《晁错传》,柳云若就知道,皇帝是要下决心削藩了。
然而进行起来却是格外的艰难,第一是几个王爷不肯就藩,越王瞻墉、襄王瞻墡与宣德是一母同胞,两人以侍奉太后为由,赖在京城不走,他们不走,其他王爷看样子,更是没一个肯动身的。
其次是诸王参政。当初仁宗驾崩,汉王高煦又起兵发难,宣德御驾亲征,朝中政务不得不让郑王瞻飐和襄王瞻墡监国,谁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等他凯旋归来,几个王爷俱在六部安插自己势力,时时干预朝政,竟成了王爷凌驾于内阁之上的局面。
要诸王归政的过程异常艰难,这些弟弟们,面子上都恭敬,皇帝说什么都诺诺点头,背后却是各有手段,拿准了皇帝不能把亲弟弟怎样。又以越王瞻墉、襄王瞻墡为首,动不动就跑到太后那里哭诉依恋之情,太后也心疼儿子,总是劝宣德,再缓一缓,慢着点来,毕竟是自家骨肉。
因为皇帝无子,大臣总担心万一宣德出事,皇帝就要从这几个王爷里出,没准儿就是明日的主子,谁也不敢公然支持皇帝削藩。那段日子宣德真累得连眼圈都黑了,他拉着柳云若手叹道:“老百姓家也这么艰难么?会不会为了争一块田地,弟弟盼着哥哥早死?”
柳云若淡淡道:“岂不闻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
宣德的眼睛猛然一睁,炯炯地望着他,这个人总能一语道破真相。他苦笑一下道:“可夏元吉一干老臣都劝朕,诸王皆天子骨肉,岂有抗衡之理?”
柳云若一笑,宣德终于愿意跟他谈论政事,一来是已经信任他,二来是这些日子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着实苦闷了。他缓缓道:“皇上,夏元吉已经是三代老臣,七十悬车,他不愿意搅和这事,怕万一惹出七国之乱来毁了他一世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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