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再忍受了……那几根简单木棍带来的痛苦是如此深重,似乎要将他的手指碾成粉末,痛从双手传遍全身。柳云若眼前发黑,意识逐渐模糊,这就是死亡么,来吧,他已不想再坚持……
就在他要迎接来那片彻底的黑暗时,手上的疼痛却减轻了许多,他有些茫然地抬了一下眼,难道结束了?他看见汉王眼里翻涌的悲愤、痛惜、哀伤,想着自己应该安慰他一下,于是吸了口气,调集仅存的力气拼凑起一点笑容。
可是这笑容很快被摧毁,更加强烈的疼痛再一次从手上传来,柳云若被这突如其来的痛冲击地全身向后一仰。“啊……”一声呻吟从他的骨髓深处挣扎出来。
苏岳吃惊地抬头,看到魏源带着冷笑的脸,才明白他是故意折磨柳云若,只要他不点头,柳云若的手指就不能被夹断。行刑的衙役看到柳云若快要昏过去时就放放绳子,等他缓过气来,再一阵猛收。
木棍磨破了手指上薄薄的皮肤,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柳云若惨叫起来:“快一点,求求你们快一点,啊——”剧痛像潮水一样,随着那拶子的收收放放,一波一波地想要吞没他。
为什么这些痛总是无可回避,无法遁逃?原来真的没人能救他,他的心里是无尽的绝望。
高煦的心脏被那一声声的惨叫撕扯扭曲着,头痛欲裂,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握起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如果可以,他想狂吼,想把整个世界撕碎,只要能把这个人拥入怀中……然而天地广阔,他的愤怒,他的无可奈何,是那么的渺小。
他终于明白,这事上最残忍的刑法,不是这样的拶指,也不是凌迟车裂,而是眼看着心爱之人受苦,却无可奈何。
又一声惨叫过后,柳云若的身子一阵痉挛,而后不再动弹。苏岳额头见汗,颤声询问:“魏大人?”他没想到魏源会这样用刑,若是让宣德知道,他不敢想有什么后果。
魏源走上前,拨开柳云若滴着汗的头发,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淡淡道:“没事,先放一放。”
两个衙役上前,架着柳云若的手臂将他扶住,听见他发出微弱的呻吟,两边拉着绳索的衙役又准备再用力。高煦只觉一口气冲上来,胸膛几欲炸开,他一言不发,大步上前,一伸手叉住了魏源的脖子,狠狠将他摁在树上。
苏岳惊呼一声,正在行刑的衙役们也吓得松了手,柳云若的身子软软倾倒下去。
高煦虎钳一样的手把魏源擎得双脚离了地,魏源憋得满脸通红,连叫都叫不出来,两腿抽搐着,一双手无力地在高煦手上抓着。如同一只割了脖子的童子鸡。
苏岳惊恐地攀住高煦的手臂,叫道:“二爷,二爷!您息怒!您替他想想,魏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柳云若必死无疑啊!”
不知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还是高煦本来也没准备杀了魏源,他一松手,魏源掉在地上,团着身子呼呼喘气。
苏岳忙给魏源揉着胸膛,他看看高煦,又看看倒在地上的柳云若,向魏源道:“魏大人,就让他们利索点吧?”
魏源仍旧说不出话,他执掌刑部,以刚正严明著称,仅仅靠着一只笔,每年就要决断许多人的生死,并不觉得有丝毫胆怯。只是他刚刚两眼发黑满脑子混沌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死亡的感觉,竟是那样的痛苦和绝望……他喘息着,无力地点点头。
他一点头,事情就好办多了。两个衙役又把柳云若扶起来,行刑的衙役将绳子在手上挽了两圈,两人一对眼色,“喝!”得一声同时向后猛拉。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是清晰可闻的裂骨声,柳云若的头缓缓垂了下去。
高煦一步抢上,将那个就要倒下的身躯揽入了怀中。柳云若脸色苍白到看不出一丝血色,全身都是冰冷的汗水,像是一朵被抽干了水分的花朵,那样的轻。他的十指关节处血肉模糊。
柳云若挣动一下,似乎能知道自己被拥抱着,这样久违的感觉拉回了他的意识。他努力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头顶嫩绿的杨柳,在和煦的春风中轻轻摇摆着,好美丽。
“云儿……”熟悉的声音,滚烫的呼吸,唯一不熟悉的是那双眼睛中蕴含的泪光。
轻舔了一下满是鲜血的唇,柳云若的神情虽然虚弱,却微微笑起来,他轻声道:“王爷……没事,没事的,你等我……我们终究,会再见……”然后,似是疲惫不堪,他闭上眼睛,却又像交付了一件信物般释然。
是的,终究会再见。终于一天,我会将你们恩情,全部的偿还,偿还给你们两个。
三十四、两难之间
因为廷杖地点在午门,柳云若又被囚车押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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