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离经叛道的爱情比谋反叛乱更不能为世所容。
宣旨完毕,钟法保便振声喝道:“行刑!”
两个锦衣卫上前,将柳云若按倒在白布上,双手都用系了麻绳的铁环扣死,然后一字扯开,拉紧的麻绳牢牢地系在临时钉进木台的铁楔子上。再用麻绳绑住双腿,柳云若全身便动弹不得。
一个锦衣卫提起木台上早就准备好的水桶,“哗啦”一声泼在柳云若下身,柳云若被这冰冷冲击地一哆嗦——这是廷杖的规矩,将裤子泼湿,湿布柔韧,不易被刑杖打破,否则几杖下去,裤子捶烂了,布屑陷入皮开肉绽的伤口,受杖人纵然活了过去,因受布屑污染清洗不净,创口也很难愈合。
柳云若以前虽也听说过廷杖,但是他为官以来,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汉王在山东,并没有见过大臣受杖的场景,想不到竟是如此周密繁琐地一套手续。
刑前的一切工作准备就绪,钟法保便喝道:“搁棍!”
两个手执粗大刑杖的锦衣卫上前,将木杖靠在了柳云若的大腿上。廷杖是栗木所制,较小的那头是棍子的形状,方便行刑人握在手中,着肉的那一头却是扁的,有四分宽阔,比普通的板子宽了几乎一倍。刑杖一放上去,观刑的大臣们才蓦然觉得,比起这摄人心魄的刑具,柳云若那修长的双腿,显得未免过于单薄了。一时场中鸦雀无声。
柳云若轻轻闭上了眼睛,他的心里是一片漠漠的空白。将要到来和已经到来的,他只能接受。
三十五、死又何惧
钟法保再次低头看了看静静伏在地上的柳云若,淤肿的手指在阳光的反射下已成了紫色,不由皱了皱眉头。
柳云若是他在锦衣卫当差数年中,遇到的最麻烦的犯人,轻不得重不得。打得轻了瞒不过一干大臣,打得重了又得罪皇帝,他两头不是人。几天来他找了锦衣卫中行刑的高手,因为几年没有动廷杖了,还不放心,让他们天天演练——在一个皮人外面包了草纸,要打得砰啪有声,草纸却不能破。
想了想,对自己的手下还算有信心,深吸口气,终于吐出了那个惊怖的字:“打——!”
这声音在午门的广场上空回荡,余韵悠长。值房内站在窗前眺望的宣德,紧紧握住了窗棂。
两只刑杖高高举起,随着一个锦衣卫喝一声:“一!”一只刑杖重重落下,是沉重的钝器击在肉体上的声音:沉闷,喑哑,却有着不可抗拒的穿透力。
柳云若的头猛地向后仰起,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痛呼。这一杖落在臀上,他一个时辰前刚挨过棍子的屁股肿痛不堪,再加上这一记重打,便如泼上了一瓢滚沸的油,痛楚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他还没喘上气,第二杖已骤然落下,这一次打在了大腿上,力道直透骨髓,那种骨头几乎折断的感觉,竟然让他忽略了皮肉上的痛感。
听着旁边的锦衣卫数出一声:“二!”
宣德在值房中,听着广场上传来柳云若揪人心扉的惨叫,因为距离远,惨叫变得轻而飘忽,听起来更加凄凉。而那些报数声,每一个数字喊出来,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了他心头。
钟法保已经告诉他,因为观刑的大臣都是司法道的,很多深谙用刑之道,因此作弊不能太明显。前二十杖是必须认真打的,这时候腿上和屁股上都皮开肉绽血透衣衫,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后边就可以只打臀部并且手下留情。否则廷杖是臀腿分受,八十杖一半落在腿上,就算不死也要残废了。
宣德轻轻闭上眼睛,云若,再支持一下,朕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惩罚了。这一场劫难,就算是脱胎换骨,从此之后,放下那些负累,好好留在朕身边……
廷杖的定例是每名行刑锦衣卫打五下,即十杖一换人,这十下已让柳云若痛入骨髓,几乎昏厥过去。他以为经历了拶刑,他对疼痛的感知会麻木。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还是错了,他已无法分辨,廷杖这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他砸成两截的痛楚,和手指上那种尖锐凛冽的痛楚,到底哪个更难以忍受。实实在在的疼痛和恐惧令他颤抖,他不敢想离八十杖还有多远,双手已废,如果连腿都废掉,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皇上,你真的要我做一具行尸走肉么,是不是这样,才能令你放心?
钟法保喝了一声:“换手!”两个行刑的锦衣卫将刑杖以一道挥洒的弧线重重砸在地上,“咚”得一声,让观刑的人都不由一震。看着柳云若的下身在刑杖落下的地方绽放出一道道的血红,听着他已经嘶哑的嗓子里发出的呻吟,那些不久前还恨不得斩草除根的官员们,也有些心跳加速了——这一直被他们痛恨着的人,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少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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