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碧娥听得只想上去把郝萌的嘴缝住,这说的都是什么话,郝萌这么一番话一说出来,却让徐碧娥差点忘了座位上的是郝萌,恍惚还以为真是毛一胡个嘴欠的坐在这里,骂人不带脏字的损徐无鬼。
徐无鬼果然被气坏了,他越气,脸色就越难看,真的不负“鬼面阎罗”之说,打的牌也是气咻咻的。
这让徐碧娥惊讶,徐无鬼这些年越发阴沉,随着年纪越大,几乎就是个古怪阴鹜的老头,还极其自闭,可能也是骨子里非常傲慢,不屑与人交谈,包括和徐碧娥说话,都是阴沉冷厉。这还是徐碧娥第一次看到徐无鬼这么生气的模样,可这样的徐无鬼虽然陌生,却并不让徐碧娥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徐无鬼多了些“人气”,像是在医院里和老伴儿吵嘴或是因为小事跳脚的老头儿,就是个普通的老人而已。
年轻时候的徐无鬼,就是这个模样?
徐碧娥通过眼前的一幕,好像看到很多年前,年轻气盛的两个年轻人坐在牌桌上,唇枪舌战,抵死不休,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画面。那时候的牌就是牌,没有比赛,没有竞技,没有无穷无尽的利益,就是单纯的较量。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毛一胡消失后的那些年里,无论是毛一胡还是徐无鬼,可能都再也没有机会进行这样纯粹的,雀道之间的较量了。人情世故都要精通,掺杂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老一辈人的雀道精神渐渐没落,新的麻雀方式在兴起,不能说不好,但也的确丢失了一些东西。
一局又一局,根本胡不了牌,分不出胜负,这场赌局就没法结束。可是徐碧娥却觉得,就算是为了徐无鬼此刻的这点“人气”,他也希望郝萌和徐无鬼之间,不要分出胜负,这一场牌能长长久久的打下去,这种畅快淋漓的,雀道之间的切磋能够持续的久一点。
这哪里是在打牌?这也不仅仅只是打牌。起手洗牌摸牌甩牌,压牌的时候像是坐在几十年前老旧的茶馆里,拥挤的屋子,雨水顺着屋檐落到院子里青色的石板上面,茶香袅袅,人声鼎沸,被人群簇拥的高手,带着自得,或是轻狂,或是傲慢,不紧不慢的叩响牌桌。
牌桌上一瞬间留下的胜负,承载着一个时代的记忆,岁月的烙印似乎并没有在麻将牌上留下什么,人却可以清晰地知道,过去的是真实的人生。
人生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郝萌甩出一张九万,徐无鬼就紧跟一张六条。
谁也做不成花色,彼此都能窥见对方的主意和牌章,互相压制,这边刚刚冒出一个头,一个开头都没做好,那边就马上一张牌给搅混了。
也难怪徐无鬼和毛一胡是对头,任谁要是这么个打法,谁都会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彼此又是势均力敌。
郝萌的脑海里却浮现起毛一胡一边摆牌一边告诉他的话:“老鬼最喜欢跳牌,跳牌的节奏是一三五七九,做花色的时候你要跳着看。千万别连着看,这是他的障眼法。这些人啊,就喜欢搞歪门邪道。”毛一胡嘟嘟囔囔道:“对待这种人,你就不要手下留情了。”
时隔这么多年,再现当年情景的牌桌上,徐无鬼依旧遵循着这么个打牌习惯,以至于郝萌总能占尽先机。一旦牌位有重合的地方,郝萌都能轻而易举的将牌恢复到三十年前的那一局。
因为郝萌想着,比起他,或许徐无鬼更愿意坐在对面的对手是毛一胡,或者说,徐无鬼执念的并不是一个结果和答案,他要的,只是三十年前的这场牌而已。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一局又一局,这场牌似乎真的要毫无止境的打下去了,分不出胜负,就得一直这么打下去,直到有一方胡牌为止。可现在的问题就是,两个人谁也胡不了牌,谁也输不了牌,似乎就要这么一直平局下去。
徐碧娥吃惊的表情都有些麻木了,一开始他以为郝萌勉强支持,大概能和徐无鬼坚持个两三小时就是极限,可现在看来,郝萌远远不止如此,甚至还能一直坚持下去。
从冷清的早上开始,窗帘拉上,开了灯,看不到外面的天色变化,可徐碧娥能看得到手机,已经到了傍晚。
这点时间对徐碧娥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如今这个身体的徐无鬼,就是强撑了。徐碧娥忍不住往燕泽那边看去,却见燕泽漫不经心的盯着牌局,满身清爽,也不像是不耐烦或者是疲惫的模样。
徐碧娥想要开口提醒郝萌,差不多得了,就算为了职业良心一直和徐无鬼打下去,徐无鬼的身体,是不容许这样一直呆的太晚的。可他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最后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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