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女人着一身襦裙,红底金边珠片灼眼,发髻堆得比天高,金簪玉钗好像借来的一般,满满插了一头,脸上的香粉刮下来能蒸一屉馒头。
崔铭旭一如往常般玩笑道:"嬷嬷,您打死卖粉的了?"
"哪里,哪里,崔小公子您真是爱说笑。"浓妆艳抹的老鸨忙用扇子半掩住脸,一双画得乌青的眼睛眨呀眨呀地露出几分往日的娇媚。
崔铭旭一拱手,侧跨一步想要绕过她,春风嬷嬷腰身一扭,又挡在了他身前,帕子轻扬,自身后召来几个花娘:"哟,崔小公子,真是不凑巧,我家飘飘今儿有客。让小红她们带您去楼下的雅间坐坐如何?"
说罢,几个花娘一拥而上,半拉半扯地就缠着崔铭旭要往楼下走,崔铭旭也不在意,想先去楼下坐定,等等再把玉飘飘叫来也是一样。
可他身后却有人尖声道:"嬷嬷,您这可不地道。崔三少是何等人物,怎能叫他去楼下坐着,这不是矮人一头了么?再者说了,您楼上这么许多厢房摆着给人看的么?"
"哎哟,这位公子,崔小公子是什么人,我春风嬷嬷能不知道?咱当今圣上还得给崔府面子呢,我小小一个春风得意楼哪儿敢怠慢?"春风嬷嬷脸上一僵,赶紧赔笑道,"只是这阵子生意实在太好,楼上的厢房都满了。"
不待她说完,有人冷哼:"满了?满了您也得给我们空一间出来。"
"那......那怎能行?"老鸨手中的扇子一沉,惨白的脸上一张红唇涂得血红。
众人皆不说话,都拿眼看着崔铭旭。崔铭旭心中也在犯难,他也知如此这般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只是原先什么都不说倒还罢了,现在有人这么一说,他要真乖乖地下了楼,岂不是等于告诉旁人,他崔家三少连个妓院老鸨都拗不过?
正踌躇间,眼前有个人影一晃而过,走廊最里面那间房的门开了一半,露出半张脸又急急缩了回去。齐嘉?心中顿时起疑,那小傻子自从上回在这边被花娘们吓着后,是打死他也不肯再走近半步了,怎么这回又来了?
心念一闪,就忘了周遭的人和事,只听一声"小心",崔铭旭来不及反应,身上一烫,新制的白袍上汤汤水水沾了一身,红彤彤的油渍正沿着袖管往下滴。原来是一个龟奴正要往哪间房里送酒菜,楼边被这么一群人堵着,他一边低呼一边小心躲避,到了崔铭旭身后,他原想崔铭旭听了提醒会往边上让,怎知他心神恍惚,非但不让,反而还往这边跨了一步。龟奴也是赶得匆忙,两人一碰,托盘中的菜肴就都倾到了崔铭旭身上。
这一下,众人一阵惊呼:"岂有此理!老鸨,不管是不是存心,你说说你这春风得意楼该怎么赔?"
"这......"春风嬷嬷也是措手不及,立马跨前一步揪着那龟奴怒骂,"不长眼的东西,哆嗦什么?还不赶紧给崔小公子擦擦!"
喧闹声引得楼下的人纷纷仰起头来看,指指点点地说笑:"那个正中间的公子不是崔家小公子么?"
"哦,对对,是他,这回秋试他夺魁呀。"
崔铭旭甩脱了春风嬷嬷的手,暗骂一声"晦气",心中的不快更甚。
又听身边人嚷道:"玉飘飘呢?京城中谁人不知玉姑娘是崔小公子的红粉知己,哪有崔小公子都到这儿来了,玉姑娘还顾着别的客人的道理?你看看,都烫伤了,玉姑娘怎么也不出来看一看?"
"玉飘飘"三字正中崔铭旭的心事,玉飘飘是他的意中人,即便如今尚未订亲,可将来必定是他崔家三夫人。眼下这时刻,春风得意楼是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丁点大的事情也能传得明天一早满京城知晓。如果他现在就这么息事宁人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京城立足?更何况,现在他声势正如日中天,家里大哥的话他尚且要顶回去,哪里能在这种地方受委屈?
这么一想,又见楼梯下许许多多人都饶有兴味地往楼上看,崔铭旭不禁狂气横生,一拂袖摆,对春风嬷嬷说道:"原来你春风得意楼是这么待客的,我倒要看看,对旁人,你们是不是也是如此?"
说罢,推开了春风嬷嬷,一脚就踢开了她身后的厢房门。门一开,崔铭旭更是勃然大怒,只见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正强行捉着玉飘飘的手意图不轨。由于刚才众人在房外吵嚷,盖过了里面的声响,玉飘飘百般躲闪,已经是泪流满面,见房门被崔铭旭推开,见了救星一般脱口唤出一声:"铭旭!"
崔铭旭自命君子,风流却不下流,虽与玉飘飘过从甚密,但向来发乎情止乎礼,不敢有半点逾距。此刻见意中人竟被人侮辱,立时两眼冒火,闯进去掀翻了桌子,不顾旁人劝阻揪住那胖子一通好打。那胖子也是蛮横,反手又回了几下。崔铭旭怒火中烧,见围观者甚多,脸面上是一点儿也输不得,便高声嚷道:"给本公子好好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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