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没那个好耐xing猜他的心事,指着跟着他过来的丫头婆子说。丫头婆子平板的把他进屋后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一样样说出来,说得吴老爷瞪大眼睛说:“……都吃了?”
婆子笑着说:“可不是!贤二爷胃口是真好!临出屋前刚喝了碗米酒元宵呢!”
吴老爷转头就骂:“狗ròu上不了桌的东西!竟是个吃货!”
敬贤吓得一哆嗦,恨不能地上有条fèng好钻进去。吴冯氏不乐意了,拦着吴老爷说:“孩子能吃才长得好,怎么能不让孩子吃呢!”转脸对敬贤说:“好吃吗?想吃什么告诉我,吩咐你身旁的丫头婆子也行,一会儿咱开席,杀了一头猪,还有新鲜的羊ròu,还有鱼和鸭子、新打的年糕,可多了,一会儿多吃点啊!”边说边亲热的给敬贤擦嘴擦脸擦手。
吴老爷没好气的说:“他够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能只记得吃吗?”
吴冯氏不快的瞪了吴老爷一眼,说:“大过节的,让孩子安安生生过个节不行啊!有什么事过了年再说!到时请个好先生教,敬贤一定会用功学的!”
敬贤立刻点头,他说不出什么好听话,只能用努力期待的看着吴老爷。
吴老爷瞧他这副笨蛋木瓜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吴冯氏拍拍敬贤沾上菜汤的前襟,指着一旁说:“这衣裳脏了就换下来吧,正好给你做的新衣裳也到了,回屋去让你的丫头伺候你换了,咱漂漂亮亮的过年!”
敬贤顺着吴冯氏的手向旁边看,惊讶的合不上嘴巴!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三大摞的衣裳,分别是上衣裤子和外套,还有四五双崭新的鞋!
吴老爷瞧着这些东西,就知道这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准备出来。送走敬贤后,他小心翼翼的问吴冯氏,莫非吴冯氏早就准备好了让敬贤入宗谱?
吴冯氏叹气道:“……好歹也是你的儿子,我几时亏待过他?新做的还没送来,这只是他以前的成例。”
吴老爷可真惊讶了,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敬贤身上见过这种规格的衣裳,照吴冯氏的意思,敬贤以前每年都是这样的?那以前那些衣裳到哪里去了?
吴老爷当面不说,背过身就去查账,还别说,从敬贤满月以来,每季都有正正经经的三套新衣,逢节则加一月银子,过年更是丰盛,衣裳鞋子银子,每月的菜、米、油、碳也是跟敬泰一个标准的。
以前吴老爷因为从来没在敬贤身上见过这些东西,不过因为是庶子,他也能明白吴冯氏克扣的原因,但如果吴冯氏不但没有克扣,反而一直待他不薄呢?那这近十年来的银钱物为什么他从来没在敬贤身上见过?
摸着近十年来的账册上随着时间变化而陈旧的墨迹。这些东西加起来可能不过是吴冯氏手腕上的一只镯子,所以吴老爷还真不相信吴冯氏会为了这么点小钱骗他。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个妾一边瞒下这堆东西,一边向他哭述。那这些钱物估计都让那个妾变卖了!
吴老爷再一查,果然每月妾都要托人出门一两次,说是卖首饰换东西,可是她的首饰哪里有那么多?
吴老爷的牙咬得咯吱吱响,恨不能再把那个妾抓过来打一顿!
敬贤回屋换上新衣,转了几圈后决定回去让姨娘瞧瞧,他出了院子悄悄溜回去,却没找着人,屋子里东西都没怎么收拾,可是姨娘的首饰盒子还有衣柜里放绣品的篮子也不见了,姨娘绣得那些帕子香包荷包也都不见了,几件她很喜欢的衣裳也没了。
敬贤在屋子里等了会儿后只能回去,出门却碰上了刚才冲着他招手的那个姐妹,敬贤一见她赶紧后退,好像她身上有脏东西会沾到他身上似的。
那个女孩却混不在意,非常开心的想跟敬贤说话,敬贤不客气的说:“别过来了!就在那里吧。”
女孩停下,好奇的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敬贤,问:“你到哪里去了?这身衣裳真好看!”
敬贤皱眉,不想理她,转念一想,又问她:“你知道我的姨娘到哪里去了吗?她没在屋里。”
女孩说:“让她娘家人接走了,太太给了她一笔钱,她前几天就收拾东西走了。你不晓得吗?她不是把你给太太换钱了吗?”
敬贤一听就涨红了脸,顾不上理那个女孩,转身像有鬼在追一样跑了,一路跑回东院,丫头婆子赶紧迎上来,连天叫哎哟我的爷!你这是跑哪里去了?看冻得这头脸都僵了!你出去也要穿件厚的啊!这太太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剥了我们的皮啊!
敬贤被丫头婆子拉回屋,又是灌姜汤又是换衣服,捂在炕上让他暖身子,几个丫头婆子团团转,一个婆子跺地叫:“不行!爷冻成这样谁能负责?告诉太太去!就是太太打死我,我也认了!”
敬贤赶紧跳下炕拉着那个婆子求她不要告诉吴冯氏,他觉得自己去见姨娘的事吴冯氏知道了必定要伤心的,吴冯氏对他这么好,他不愿意让她失望伤心。
敬贤又是打拱又是作揖的求得那个婆子不去告诉吴冯氏,哄得一群丫头婆子自去gān活,他一个人呆坐在炕上,默默掉泪。
过了会儿,他擦掉泪安慰自己道,姨娘把他卖了换钱也好,她生他养他一场,能换来钱去过好日子也可以,这样就不必每个月都跑出去好几次用替人刺绣的方式换钱了,好几次姨娘在灯下熬得眼圈通红。他又想,自己在吴冯氏这里也挺好的,吃得住得都比以前好,吴冯氏对自己也好,姨娘不算对不起他。
敬贤想着想着又掉泪了,姨娘跟他说一声也好啊,是不是她也觉得不好意思跟他说呢?
姨娘,你要好好的过日子,拿我换钱也不要紧,只要你能好好的。敬贤现在有名字了,也进了宗谱,敬贤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等敬贤有了出息,一定去看你。
第 11 章
晚上时敬泰跟着吴老爷回来,吴冯氏就让他过来跟着吴大姐和二姐一个屋吃饭,姐弟几个也可以亲近亲近。
二姐不是头一回见敬泰,可往常见面总是互相问个好就各做各的事去。
上辈子她也有个弟弟,那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因为是家里唯一的一个男孩,又是最小的孩子,从小就被杜氏夫妻捧在手心上。二姐从记事起就记得,家里的蛋糕点心最新最好的零食都要先紧着弟弟吃,新衣服新玩具也是他的最多,新书包、新橡皮、新铅笔、新作业本,不管他弄丢弄坏多少,也不管还有没有旧的,只要他要,杜妈妈都给他买。
杜梅从不张这个口,她以前看见弟弟有新的也跟上去要,杜妈妈就说她你那还没用完呢,等你用完了再买新的。她就说弟弟把东西弄丢你怎么不骂他啊!还给他买新的!
杜妈妈就说她,那弟弟没有了不买新的怎么行?弟弟写作业听课没的用了怎么办?他还小呢,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
几回以后她就不上去凑这个热闹了,弟弟是男孩子,就是家里来了客人也是看见弟弟就抱起来亲热个没完,过年爷爷奶奶给压岁钱也是弟弟多些。
男孩就是金贵啊。小小的杜梅在心里冷笑。
所以看到这吴家的男孩吴敬泰她也不甚亲热。
小敬泰今年四岁大,因为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孩,所以开蒙极早。三岁起就跟着先生一起认字了。胖乎乎的小手连毛笔都攥不牢却天天坐在桌子上念四个时辰的书。
他的印象里最深的就是二姐,因为二姐会带着他一起胡闹。爬树掏鸟窝啊,翻石头找小虫子啊。后来他跟着先生读书了,一开始二姐还偷偷溜去找他玩,后来听说是被吴老爷打了一顿后就再也不敢了。他听了后偷偷哭了好几天,想他的二姐姐。这次过年先生回家去了,他就盼着回来找二姐玩,见着吴冯氏还问她二姐姐生不生他的气?
吴冯氏哄他道:“你姐姐生你的气,你就求求她!”上回吓唬他二姐去找他玩挨了打才让他好好收收心跟着先生念书,没想到这都大半年了还记着呢。
她教敬泰一看到二姐就跳她身上去,粘着她。结果敬泰一过来看到二姐跟大姐坐在炕头上,他一本正经的跟两个姐姐问好,发现二姐不理他后就趴她身上了。
二姐吓了一跳,敬泰就趴在她身上两只小手拼命搂着她童声童气的喊:“二姐姐,二姐姐,你怎么不跟敬泰说话啊?二姐姐,二姐姐,你跟敬泰玩吧!”大姐只在一旁笑,看着二姐被敬泰压趴在炕桌上。
敬泰虽小,可二姐自己也不大,让他这么往背上一趴可真有些喘不上来气。
这就是个小孩子。
二姐算是把敬泰跟以前杜家的那个弟弟给分开了。
伸手到后面把他给抓到前面来,摸摸他的头说:“二姐姐没有不跟敬泰说话啊,二姐姐给你剥瓜子吃。”她也不知道怎么跟这么个小孩子说话,聊什么啊?电脑游戏?跟同学最近看什么动画片?玩什么画片?这都不对啊。二姐就只好给他磕瓜子吃,这个倒是她擅长的,磕开一条小fèng,用手掰开把仁拿出来,一会儿桌上就积了一小堆,然后拉过敬泰的小手全扫他手里。
二姐很有照顾小娃娃感觉的说了声:“吃吧!”跟哄小孩似的。
敬泰把瓜子仁嚼嚼咽了,二姐还一直给他磕,两人一个喂一个吃配合的倒是挺好。等婆子过来说敬泰该睡觉了,二姐的舌头尖磕瓜子磕得都腌的痛,她今天晚上算是吃够瓜子了。
敬泰见了婆子很有派头的挥挥手让她出去,自己再慢吞吞爬下炕,二姐照顾他照顾了一晚上,很习惯的伸手扶着他下去。
结果敬泰临走前抱着她的脖子在她耳朵边说了句:“二姐姐别怕!回头有我护着你!准保不让那个臭小子再欺负你!”
看着敬泰小大人一样出去了,二姐眼眶有些发热。转头看大姐,她正在收拾炕桌上的那些瓜子壳,她过去帮忙,大姐快手快脚的把壳都扫起来说:“我来,你就别沾手了!”
等都收拾完了二姐给大姐倒了杯水,自己也抱着茶灌了两杯,刚才磕瓜子磕得口gān。
大姐望着她叹了口气,欣慰道:“这个年,总算过得不亏。”
二姐不解的望着她,她摸摸二姐的手说:“宝儿,你这个事娘可是愁了好几年了,现在总算是没事了。”
二姐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不肯让大姐看到,扭过头去擦。有了名字她才算是在吴家站稳了脚根?以前没名字的她难道都不算是吴家人?
她这心口堵得慌,眼泪止不住。
吴老爷这个爹做的事让她想起了以前的杜氏夫妻,可吴冯氏这个娘却比吴家这个爹和杜氏夫妻加起来都好!
就为了能有这么个娘,她就不亏!
大姐过来搂着她也哭了,抽噎道:“宝儿,娘苦,咱们要争气!不能让人欺负!”
二姐抱着她点点头。
她绝不再让人欺负!
正月过去,吴老爷就张罗着给敬贤选先生,过了年他就八岁了,到现在大字不识一个,吴老爷好不容易把他记入宗谱,马不停蹄就要让他赶紧开蒙识字,吴冯氏瞧在眼里,急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