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六一儿童节_蛇蝎点点【上部完结】(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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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声不吭地挨打,护着头和肚子没有半点反抗。突然一条挂着一块小木板的项链从他衣服里掉了出来,被其中一个混混一脚踩断链子踢到一边。他伸手去抢,又被几个混混踩了回去。
还没等何初三看清那人的脸,夏六一将车停靠在路边,打开车门大步跨了出去。
他把手揣在裤兜里,走过去轻描淡写地对那几个混混道,“走开。”
“他妈的黑炭头!你谁啊你?敢管老子的事!”“神经病!揍死他!”
自知战斗力薄弱的何初三躲在车上,眼见夏六一手都没从裤兜里拿出来,光靠两条长腿就把对方三人踹得落荒而逃,那几人一边逃一边还毫无新意地放狠话,我找某某哥回来弄死你们!
夏六一揣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蜷在地上的人。
这人头发脏污凌乱,大敞的西装外套又湿又皱,散发着厚重的酒气。他趴在地上,缓缓伸手摸到近处的小木板,将它捡回来塞进裤子口袋,并没有抬头看夏六一一眼——显然懒得在意这个救他的黑面仔是谁。
夏六一冷笑道,“这里是乔爷的地盘,要是被他知道你醉醺醺地倒在这里,你说他会把你怎么办?”
那人听清楚夏六一的声音,蓦地拧头看向他,怒意瞬间染上面色,“夏六一?!”
“谢Sir,”夏六一道,“我当你是个人物,怎么才玩了三两局就玩不下去了?跑这儿来买醉找死,未免太掉身价。”
何初三这时候也已经走到了近前,惊讶地发现这就是那天开车来山里救他的警察,也是当初逮捕夏六一的那个。
谢家华看起来醉得并不彻底,几乎是刹那间就收走了面上的愤怒与冲动,换回平日里冷漠木然的神色,扶着墙摇晃着站起来,“这不是三局两胜的游戏,夏六一,你再这样作恶下去,总有一天横尸街头,死无葬身之地……”
夏六一狞笑起来,“谢Sir还是能站稳再耍狠吧!你说我要是就在这里杀了你,找个垃圾桶扔掉,谁会知道?”
“六一哥,”何初三按住他即将抽出裤兜的手,急道,“这个人救了我。”
夏六一皱眉看向何初三。
何初三接着解释道,“从乔爷那里救我的就是他。”
谢家华将视线扫向他,目露鄙夷,“你还是跟着这个黑社会,你一个身家清白的大学生,到底收了他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他卖白粉害多少人家破人亡?你知不知道他开赌馆,放高利贷,bī人做jī……”
“说话清楚点!”夏六一打断他,“来我这儿做jī都是自愿,一个月随随便便收几万,比你手下做女警qiáng!”
谢家华冷笑一声,接着对何初三道,“你去年收留他那天,他在半山别墅烧杀了十几人,还活着的没有一个敢指认他。我救你那次,他在北角码头杀了九个人……”
他话未说完,夏六一已经推开何初三,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你他妈少挑拨离间!说话要拿证据!谢Sir!”
谢家华跌倒在地,重重地喘息了一口,突然蹿起来一拳回敬到夏六一下巴上!
夏六一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揍得往后接连踉跄了好几步,何初三赶紧去搀扶他,听到身后谢家华喘着气接着道,“……犯罪现场找到他的指纹,当天晚上证据就被人掉包!当日告诉我你被关在哪里的线人,一周之后被人灭了口!今天,他还与泰国毒枭做了一大笔白粉生意,将O记与扫毒组耍得团团转——你旁边这个人有多yīn毒,多么作恶多端,你真的不知道?!”
夏六一láng狈地用擦了一把嘴,看着手背上的血迹,啐了一口道,“谢Sir不愧是读书人,编起故事来连律师都自愧不如!你怎么不说是你向乔爷编造他跟我的关系,害他被乔爷抓起来,最后你还假惺惺地出来做救世主,真他妈演得一手好戏!”
“都给我住嘴!”
破口对骂的高级督察与龙头大佬一愣,齐齐转头看这个胆敢出声教训他们的人——何初三弯腰拄着没受伤那条腿的膝盖,抬头皱着眉看着他们。
“已经四点半了,你们要在这里吵到天亮?谢Sir你明天不上班?六一哥你不去公司?我反正再不回去就要被阿爸发现了,我阿爸发起脾气来狮子山都要抖三抖。”
他瘸着腿上前一步,拽过黑着脸的夏六一,“我不会开车,还要麻烦六一哥你送我回去。谢Sir你自己打车回去,拦不到车你就走回去,路上也好醒醒酒。”
他将夏六一按进驾驶室,替他关上车门,自己一瘸一拐绕到副驾驶上了车。车子静了半晌,最终还是轰起油门,响着大喇叭嘟嘟地开走了。
路灯昏huáng的凌晨街道上,只剩下扶着墙呕吐的谢家华,他弯着腰呛咳了好几下,连最后一点胃液都吐了出来,摇晃着退出几步,靠着墙坐下。
他抹了一把脸上污秽,用指尖轻轻勾出了裤兜里的小木板,看着上面的字发了许久的呆,哑声苦笑。
“确实该醒醒酒……”
那块两指宽的小板子,是个微型的灵牌,正面刻着一个人的名字,背面刻着“1958年8月13日至1983年2月4日”。
那人已经走了九年了,逝者如斯。但他仍找不到当年那场谋杀的丝毫线索,对真相一无所知。他匡扶正道的理想、他的坚持、他的信仰,在旁人眼里只是天真的笑料,在蹉跎岁月里一次一次与现实碰撞出苦涩的火花。
今天,公历二月四日,唐嘉奇的祭日,这一年的大年三十,他依旧一败涂地。

第三十四章

桑塔纳在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中穿行,最后滑入过海隧道,昏暗的视野里隧道两边的huáng色指示灯不断后移,像两条绵长诡谲的金蛇。车上二人都不发一言,车窗微开了fèng,细碎的风咕咕地灌入,在车厢里回dàng嘶鸣。
他们同时开了口,“不是他……”“他说的都他妈狗屁!”
他们又都同时闭了嘴。夏六一摇下车窗,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想点,却又皱着眉将打火机收了回去。
何初三这时候缓缓地又开了口,“不是他利用我挑拨你和乔爷的关系,那样的话他不会冒死来救我,反而应当在背后补我一枪。我死了,你和乔爷才有可能彻底翻脸。”
夏六一没说话,只是将烟夹在指尖搓了搓,然后烦躁地按入掌心揉成一团。
何初三替谢Sir说了一句,又接着替夏六一道,“他那个线人也不是被你灭口,很有可能是乔爷。那人向他通风报信而救了我,你感谢他还来不及,不会动他。”
夏六一冷笑了一声,“所以呢?除了这个,他其他屁话你都信?”
何初三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其他的该不该信,他没有证据、无从推断,也不可能一厢qíng愿地将夏六一在他心里描绘成一个被bī上梁山、本xing圣洁纯良的受害者,不杀一人,不做一恶。他知道那不是真实的夏六一。
“呵。”夏六一又笑了一声。
隧道幽暗森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他踩足了油门却还是没见到出口。黑夜晦涩,竟连一辆同行的车都没有。
他低头点燃了那根被揉得皱巴巴的烟,改口道,“对,他没说错,我杀过很多人,卖白面,放高利贷,开赌场,什么都做,我就是‘作恶多端’,没准哪一天遭报应,横尸街头,死无葬身之地……”
“你没有必要把自己说成这样……”
“我就是这样!我早就跟你说过,看不惯就滚!我没有求过你留下来!”
“六一哥,我没有看不惯你,不,我是有点看不惯,但是以前的事都是以前,以后……”
“以后我也是这样!”夏六一提声喝道!
“你可以不用这样!”何初三终于忍无可忍地提了声!
今晚第二次被他呼喝的夏六一咬了咬牙。隧道前方出现半圆的dòng口,霓虹灯浮光掠影,看起来几分虚幻,恍惚间不知道出去后会是何地。他突然不想再跟何初三说下去,也不想再听何初三接下来说什么!
但是何初三已经激动地说出了口,“你不想洗白,是因为洗白后挣不了这么多钱,养不了那么多兄弟,扩张不了势力,骁骑堂成不了香港第一的帮派!你在青龙灵前发过誓,你要替他做大佬,你要开辟新天地,你要带着手下那些为你们卖命这么多年的兄弟们出人头地,要他们享尽荣华富贵!你越做越大,离目标越来越近,你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可青龙已经死了!他死了两年了!你为他做这么多事,你以为他真的看得到?!”
“你他妈的闭嘴!”夏六一猛地咆哮道,“闭嘴!!闭嘴——!!”
车子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了下来!猛然崩起的安全带深深陷入他二人的皮ròu里,然后将他们重重弹回椅背!夏六一双手死死扳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狰狞地bào起,胸口剧烈地起伏,带动着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他使尽力气压抑着,压抑着全身每一处细胞狂bào嗜血的冲动,“出去。”
“……”
“出去——!!”
何初三沉默了半晌,伸手轻轻扣开紧绷的安全带,拉开车门。
他将一条腿跨了出去,却还是停住了。
“六一哥,我不在乎,”他轻声道,“我不在乎你的过去,不在乎我们是不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在乎我是不是在你心里连青龙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我只在乎你过的好不好,以后怎样过。你只活在别人的世界里,不知道自己是谁。小满怕烟花,你也离它远远的。她喜欢青龙,你就让给她。青龙死了,你替他做大佬。你替他们活着……”
他听见保险栓被扣下的“咔擦”声,他缓缓转过头,迎着那支对着自己脑门的枪管,嘴唇发起抖来——却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悲哀。
他颤抖着唇继续道,“从你改名六一的那天起,这个名字给了你新生,也是你的枷锁——你从来没有活过自己。”
夏六一双目赤红,面部肌ròu僵硬地抽搐着,挤出一个狰狞的冷笑,“那关你什么事?”
“既然不关我事,你为什么不开枪?”
“砰——!”
……
清晨六七点,天将要明,朝阳颤颤巍巍地将第一缕鲜红的色泽染上云海。
海底隧道的出口处,车玻璃碎了一地。何初三捂着胸口坐在街边,低垂着头,看着面前这一滩碎玻璃。
一阵平缓的脚步声出现在隧道里,一步一步走近。穿着凌乱破败的西装的男子走到何初三面前,弯腰从碎玻璃中捡起一颗弹壳。
“你中枪了?”他问何初三。
何初三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发现那是脸上还带着淤青痕迹的谢家华——为了“醒酒”,他真的翻进隧道围栏,徒步走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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