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惊浊说:“我来问王四爹的病。”
吕大夫失了兴趣,低下头去继续看书:“我不跟你讲其他人的病。这叫做隐私。隐私,懂不懂?”
李惊浊说:“他有糖尿病,再不治就晚了。”
吕大夫说:“你是他什么人?”
李惊浊说:“勉强算邻居。”
吕大夫说:“邻居,你管他那么多?”
李惊浊说:“那是要命的事。”
吕大夫盯着他,把书放下,拿起地上一根烟杆,敲了敲,说:“你是医生?”
李惊浊说:“医学生。”
吕大夫说:“你过来,让我看看手相。”
李惊浊说:“我不信这个。”
吕大夫说:“那你就不要站在我家门口。啸天②,赶他。”
白狗狂吠起来,却被绳子拴着只能在有限半径内打圈。
李惊浊想了想,说:“我让你看手相,你就要去告诉王四爹,他马上要去医院看病。”
吕大夫摊开手,说:“手拿来。”
李惊浊把手递过去。吕大夫的手枯瘦如鸡爪,狠狠地抓着他的手指,不断往后扳,浑浊的眼睛盯着发白的手掌心半天,说:“真的是医生。”
李惊浊心想:装神弄鬼。但表面上还是由着他看相。
吕大夫的鸡爪手更加用力,几乎要将李惊浊的手指掰断:“你杀过人。有病人死在你手里。”
“你乱说什么?”李惊浊猛地一抽手,吕大夫的指甲在他手上留下几道血印子。
吕大夫对着李惊浊桀桀怪笑道:“你的报应要来了。七月半,中元节,鬼门开,就是报应的时候。”
柳息风将吕大夫推开,把李惊浊揽到自己身后,说:“不要信他讲的。”
李惊浊甩了甩手,说:“我没有信。”说罢,他看向吕大夫,“我给你看了手相,你也要去跟王四爹去说实话。”
吕大夫盯着李惊浊,说:“你收了钱吧。”
李惊浊说:“什么?”
吕大夫说:“病人给了你们好多钱,还是死了吧。”
李惊浊的拳头捏紧了。柳息风说:“你先下山去。我来讲。”
李惊浊压下心中惊怒,沉声说:“不要跟他讲了。讲不通。”
柳息风说:“世界上没有讲不通的人。”
李惊浊不讲话了。他想,这种人,神棍一个,怎么讲?
只见柳息风拿出一个钱夹,抽出两百块钱放在吕大夫面前。
李惊浊难以置信:“柳息风,你这也叫讲通?”
柳息风点点头,坦然道:“是啊。不同的人,不同讲法。”
吕大夫斜睨一眼那两百块钱,又看一眼柳息风的钱夹,拿起他的《周公解梦》,翘着脚继续看起来,边看边抽那杆烟,抽得仿佛腾云驾雾,立时就要升天。
李惊浊说:“你看,还是讲不通。”
柳息风笑笑,不讲话,打开钱夹,一张一张地往外拿钞票,整整齐齐地叠上去,眼看着两百块变成了三百块、四百块、五百块……吕大夫似乎还是不为所动。
叠到一千块的时候,柳息风看吕大夫一眼,便开始往回拿。
一千变成九百,九百变成八百,八百变成七百……那叠钱越来越薄,眼看就要被拿光了。
吕大夫神色大变,突然把烟杆一扔,护食似的去抢剩下的几百块钱:“你,你怎么还往回拿?这是我的钱。”
柳息风用笛子按住那叠钱,几张钞票纹丝不动,如果吕大夫再扯,钱就要撕成碎片。
吕大夫早将那些钱当自己的钱而不是别人的钱,于是他的心揪起来,不敢拉扯了。他看着柳息风,惊疑不定,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半是土财主半是老流氓的做派。
柳息风说:“吕大夫愿意去王家走一趟了吗?”
吕大夫说:“明朝去。笛子松开。”
柳息风说:“刚才的话,收回去。”
吕大夫说:“什么话?”
柳息风说:“手相。”
吕大夫看一眼李惊浊,又桀桀笑起来:“我讲的是真的。”
柳息风从笛子下抽走一张钞票。
吕大夫笑不出来了,但嘴上仍固执道:“讲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去。”
柳息风从笛子下抽走两张钞票。
“好好好,收回去,全数收回去。”吕大夫心疼极了。他自认为不是贪财的人,他不爱别人的钱,可是他很节俭,他极珍惜自己的钱,他的钱就像他的肉一样,都很少。柳息风掏钱的时候,他并不为所动,可是当柳息风把钱往回拿的时候,他就感觉柳息风在割他本来就很少的肉了。
柳息风说:“重新讲一遍。”
吕大夫说:“他神医再世,无论时运好坏,都要悬壶济世,名垂青史。这总够了吧?”
柳息风说:“再讲两句好听的。”
李惊浊说:“够了。我们走吧。我本来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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