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他居然也是这样的。”我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不是窃喜,而是有些悲凉。
“他身段可柔软了,你是没瞧见他对老家伙撒娇的样子,真的可以抖下一地jī皮疙瘩。”蒋雪喝口白葡萄酒,“也就他能忍受老家伙那些变态的chuáng上玩意。”
我又大惊,突然明白了陆领班平时走路怪异的肢势还有yīn阳怪气的语调。
想着想着,发现领班又在对面托起下巴,细细地研究着我们,那眼光诡异,充斥着不屑,还有一点点嫉妒,对,是嫉妒,我没看错。
一个女员工端着橙汁从陆领班身边擦过,他马上缩缩肩膀,弓着身避开,微微抱怨着,那样子像一只煮熟的虾。
原来他也只是一只被钉在食盘里供人剖腹咀嚼的虾,攫住虾尾,剖开虾身,准备送入哄臭油腻的胃里。
我居然被这样的人威胁了这么长时间。
我耻笑自己,同时也有些庆幸,自己的命运和他不同,我至少是被爱着,这爱是单纯的,没有名利的搀杂。
有些悲悯领班的命运。爱qíng,对我,是得之属幸。
我和蒋雪像是又回到热恋期一样,常窝在一起吃夜宵,看片子,时光匆匆,如水流逝,却在这一刻全回来一样。
我们又在一起看《萤火虫之墓》。
可怜的小洁赤脚在田野上追逐蝴蝶,一个人dàng着秋千,望着湛蓝的天空,饥饿地舔舐着被扎破的手指。
战火,硝烟,轰炸,饿殍遍野,惨绝人寰。
最后锈了的糖罐里掉出的最后一颗水果糖。
冰冷的夜幕,腐朽的世界,让淡huáng色的小萤火虫绚烂飞舞,带着小洁的灵魂飞向云端。
看着看着还是感动,转头看看蒋雪,他也神qíng凝重。
“这孩子真可怜。”他叹叹气,喝口啤酒。
“以前你还和我争,小洁该不该死。”
“那时候就光恨鬼子了,现在想想和这些不谙事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我静静地看着他,他的面部柔和,微微下垂的睫毛里抖落着细细的不忍,岁月果然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也许,把仇恨升华成爱,才是这个电影教会我们的。”他苦笑,摸摸睡在一边的小轩。
小家伙闭着眼睛,睡得正熟,小手紧紧地攥着蒋雪的衣角,头搁在蒋雪大腿上。
“现在你也是父亲了,想想小洁和小轩也差不多大。”我也摸摸小轩柔软细腻的卷发。
“是啊,我要给他最好的。”他看着小轩。
“你已经做到了,看,把他养得白白胖胖的。”我笑。
“小东西就是嘴谗,小冬,你是不知道他一整天要吃多少东西,整个嘴巴每时每刻都是鼓着的。”
“孩子么,总是爱吃爱玩的。”
“但又不忍心不给他吃,他被我宠坏了,要什么买什么,玩厌了就扔,整个储藏室都塞不下他的东西。”
“他这么可爱,换谁都想疼。”我看着小轩黑黑密密的睫毛,和蒋雪的很像,在光滑白皙的小脸上落下一层小yīn影,小嘴撅起,边上又有丝丝缕缕的口水。
“就是没娘。”蒋雪笑笑。
我怔住,好一会才抬起头,却不知道说什么。
“傻瓜,别多想,只是有时候想想这孩子怪可怜的,我始终也代替不了一个母亲能给他的。”蒋雪的手指轻轻滑过小轩的脸,“严格说我也是没娘的,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我拿起啤酒,猛喝一口,金huáng色的液体灌入喉头,有些灼热,苦涩。
“蒋雪,其实你可以再找的,我,没关系的。”我尽量保持着笑容。
“又胡乱想什么。”他用食指敲敲我的头,“我那么廉价吗?不抓紧点,还往外推。”
“你也说,小轩需要一个正常的家庭,这点,我怎么能给得了。”我断断续续地说,一手又拉开另一罐啤酒的拉环,哗的一下,液体喷she出来,直冲在我脸上。
“你看你,口不对心,其实心里难过得要死,还撑qiáng说这些。”他拿起纸巾给我擦擦。
“心里当然是难过的,但有些事qíng我们决定不了,主观的决定不了。”我垮着脸,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一定和一根苦瓜一样。
“谁说决定不了,在这里,我说什么是什么。”他笑着按着我头,“来,睡这里。”
我的头也靠在他大腿上。
“你和小轩一样重要,真的,我也只有你们两个亲人了。”他慢慢地说,语调有些艰涩,语气凄凉,低沉地流淌着。
这样的感觉一下子攫住了我的心,心被揪得紧。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不会。”我闭上眼,郑重地承诺。
“我知道,你不会,你绝对不会。”
这个夜晚,我们又有些肃穆,庄重地jiāo换了承诺,同xing之间的承诺,没有白纸黑字,没有法律保护,也绝对不会有祝福和企羡,一切一切都是靠我们自己的信念坚持下去。但我从未感觉这段感qíng如此真实,任何力量都不能抹杀。
对我来说,岁月有些苍老,浮华的时间欺骗了我很多很多,但蛰伏在最深处对美好的希冀还是会破土而出,牵引着我走向光明。
对我来说,光明起于至微,现在这样的时刻,在爱人的身边缓缓入睡,梦与现实合为一体,互相渗透着美丽。
梦中暖暖的阳光照she着我,从头到脚,每一根血管,都氤氲着幸福的热气。
但又没料到,隔天却是个有些雨丝的yīn天。
中饭时分,我去找蒋雪,秘书小姐有些神秘地笑笑。
“总经理还在办公室吗?”我看看手表,已经十二点多,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哦,总经理有事,还在里面。”秘书礼貌地说。
“那我等等吧。”我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着等着有些无聊,掏出根烟。
秘书小姐皱皱眉头。
“哦,不好意思。”我赶紧放回烟。
“没事,你请便,我先去吃饭了,你可以在这里再等等,但也许一时半会谈不完。”秘书小姐笑得有些神秘。
我狐疑地看着秘书小姐的身影翩翩离去,心里纳闷,是哪位贵宾来了,谈些什么大生意。
点上一支烟,慢慢抽着,突然打了个喷嚏,烟莫名其妙地灭了,余留淡淡的烟灰屑。
慢慢地,耳边听见一阵阵呜咽声,越来越响。
终于忍不住,走近门fèng,凑着往里看。
只见一抹熟悉的淡huáng色身影倒在蒋雪怀里。
我的脑子闪过无数个画面,终于记起来,这个穿淡huáng色连衣裙的纤细身影是叶懿若。
她紧紧依偎在蒋雪怀里,露出两条雪臂,搂着蒋雪的脖子。
“别哭了,懿若。”蒋雪伸手摸摸她及腰的长发。
“不,不,蒋大哥,我真的很想你。”叶懿若又紧紧地抱住蒋雪,摇着头。
我心一惊。
“懿若,有什么事qíng坐下来好好说。”蒋雪温柔地安慰她。
“蒋大哥。”
叶懿若抬起头,从我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她娇俏的小脸上挂满了泪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我被她的眼泪震了下,不可否认,那样子很美。
“蒋大哥,你好久没有来找我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懿若,我们还是冷静下,我想我们不太合适。”蒋雪轻轻推开她。
“蒋大哥,我知道自己有时候脾气不好,有点任xing,但我会改的,我会改的。”叶懿若急急地说,又从背后抱住蒋雪。
蒋雪叹叹气。
“蒋大哥,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和你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很想你,饭也吃不下,别人笑我得了相思病,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我就是想你。”说着说着叶懿若紧紧地缠着蒋雪,像一条水蛇。
我明白这样的相思,那是一种不能控制的煎熬,像凝结了的冰柱,一点点融化入心里。在监狱里,我曾深刻地尝过这样的滋味。
“懿若,你是个好女孩,别làng费时间在我身上了,我没什么好的,离过婚,还有个孩子。”蒋雪去掰那腰间的玉手,却掰不开。
“蒋大哥,我喜欢你,真的喜欢,我之前太不懂事了,总是要你照顾我,我知道你很累,我愿意分担你的一切,我会喜欢小轩的。”
“别这样,懿若,你还年轻,没必要承担这样的压力。”
“没关系的,和蒋大哥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了,我会喜欢小轩的,会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的。”
“懿若,你这样又是何必呢,你还年轻,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爱qíng婚姻和自己的孩子。”蒋雪又推开她。
“蒋大哥,我真的错了,我现在真的可以为你改变,是真的。”叶懿若耸着肩膀,两手捂着眼睛。
蒋雪轻轻走过去,摸摸她的头发,“别哭了,懿若,我们可以还是好朋友。”
“我不要做好朋友,蒋大哥,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会改的,会改的。”叶懿若哭得更响了。
“我真没什么好的,说到底,我也不过徒有一个酒店总经理职称的虚名罢了,私生活又乱,还有个孩子,懿若,是我配不上你。”
蒋雪悠悠地说,面朝着窗子,两手叉袋,我看不清楚他的正面。
“蒋大哥,我真的喜欢你,你是我第一个男人。”叶懿若断断续续,有些难以启齿。
我的心凉透了,这句话提醒了我,蒋雪或多或少应该对她付些责任。但蒋雪也是我第一个男人,不同于叶懿若的是我也是个男人,没有什么贞cao牌坊高高挂着。男人的贞cao不能等价于女人的,它太抽象了,不像女人那样可以用流通的货币来衡量。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靠在门上,感觉自己输了些什么,输了勇气,输了信心。
“懿若,我对不起你。”蒋雪擦擦她的眼泪。
“我爸爸妈妈都知道的,我们的事qíng。”叶懿若越说越小声。
巨大的压力bī迫着我,我无力与之抗衡,说到底,她有整个社会价值观的支持。
蒋雪没有了声音,整个房间只剩下叶懿若一个人微微的哭泣声,那样不绝如缕的声音,我像在哪里听过,那是小时侯外婆家屋檐上那只黑猫的叫声。那只猫有杏仁大的眼睛,绿绿的瞳孔里有黑色的云翳,那种叫声细细的,幽幽的像是琴弦滋滋的声音,又像是从深巷里渺渺传出来的,和鬼似得让人战栗。那样的声音使我一个又一个晚上无法入睡,张牙舞爪地撕裂我所有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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