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十七了?”陶思仁大惊,这瘦瘦的孩子怎么看都像是二十岁出头。
“是啊。”玉麟眨眨眼,“都说我长的小像,没法子。”
陶思仁笑笑,心里怎么也止不住对这个孩子的好感,“那你留下吧,先观察观察,三个月的试用期。”
“好的。”玉麟笑得开心,夹着些清脆的嗓音。
陶思仁心想,声音也那么悦耳。
“那你跟我来。”陶思仁领着玉麟到厨房间去。
撩开白色缦布,狭小的厨房雾气腾腾,葱姜蒜味扑鼻而来。
“子布,这是新来的小薛,你带带他。”陶思仁对着那位正在砧板上剁ròu的厨师说。
姜子布转过脸,上下打量着玉麟,“这么瘦,做得了事吗?”
“我可以的,我做什么都行。”玉麟赶紧解释。
“口气不小。”姜子布小声嘀咕着。
“子布,你就带带他。”陶思仁笑着看玉麟,“要认真做事啊。”
玉麟点点头。
初缘
这个姜子布长着张马脸,颧骨高耸,眼睛极细,两撇胡子得意地上翘,终日抬高下颔,玉麟好久才发现他头发稀疏。
“你去洗菜。”姜子布重重剁着猪ròu条,连正眼都不瞧玉麟。
玉麟乖乖地在一旁洗菜。
姜子布偷偷觑觑玉麟,玉麟正认真地冲洗着菜叶子上的污垢。
“手脚麻利点。”姜子布有些讥笑,“都你这速度,客人吃什么?”
玉麟红红脸,加快了些速度。
一个上午,玉麟一直忙着洗菜拣菜,有时候姜子布支使他去递盘递碗。
客人越来越多,厨房里像个战场,硝烟弥漫。
姜子布一手拿着铲子,一手端着大锅,翻腾在大火上,不一会烧了碗黑黑的糖醋排骨。
“端出去。”姜子布命令,玉麟在一边接着盘子。
大厅里人头攒动,着旗袍的小姐露着玉腿,招待着客人。
玉麟把糖醋排骨端到靠窗的那桌。
那桌只有一个老太太静静地坐着,一身典雅的粗花软呢套装,手臂上滑落着一只祖母绿的翡翠玉镯。老太太面色红润,画眉入鬓,光洁的额头上顶着个髻,jīng神矍铄。
玉麟端上菜,“您的糖醋排骨,请慢用。”
老太太微微皱眉,“怎么糊了?”
“哦,大火烧的。”玉麟也觉得糖排黑黑焦焦的。
“替我倒杯jú花茶。”老太太吩咐。
“好。”玉麟转身到前台拎过大壶茶给老太太倒上。
老太太抿口茶,闭闭眼,在一派喧嚣的环境里也倒心宁神静。
玉麟笑着回厨房,拉开白幔子,发现锅子里炖着鱼,姜子布却不在。
盖子微微震动,大火在锅底腾腾上窜。玉麟走过去,关小了点火,打打开盖子,看看鱼。
“你在这里gān什么?”背后传来姜子布的声音。
“哦,这个鱼炖得有些时间了,该用文火了,否则汤汁不入味的。”玉麟解释。
“我还用着你教?这鱼煲我闭着眼睛都能炖出味来。”姜子布上前,挤开玉麟。
玉麟被微微推开。
“收拾点心去!”姜子布从鼻子哼了声。
玉麟讪讪地走到一边,做着点心。
“做好就端出去。”姜子布又命令。
玉麟赶紧磨着豌豆,去皮,洗净,认真动起手来。
做好后,玉麟又端出去,照旧是那位老太太点的。
“您的豌豆huáng,请慢用。”玉麟礼貌地说。
“很香啊。”老太太微微笑笑,夹起一个放进嘴里,闭着眼,细细咀嚼,缓缓点头,“恩,很好吃。”
“是吗?”玉麟很开心,这可是他自己做的。
“没想到这儿还能吃到正宗的豌豆huáng。”老太太赞许。
“呵呵,我做的。”玉麟笑得开心,“您能喜欢,我很荣幸。”
“哦?”老太太眉毛一挑,拿起提包里的手巾慢慢擦拭嘴角,“小伙子做得很用心。”
“谢谢,您慢用。”玉麟心里甜甜的。
“小薛,帮这位客人倒茶!”服务小姐尖着声。
“来了来了。”玉麟赶紧前去。
客人越来越多,每一桌都翻了几翻,惟有那老太太徐徐品食,悠哉哉地看着窗外。
整整吃了二个多小时,老太太准备结帐,却发现忘钱包忘带了。
“真不好意思,我钱包忘拿了。”老太太愁着脸。
“您吃了六十三块,算了,给你抹去三块,就六十。”服务员小秋轻蔑地看看这个穿着得体的老太太,心想怎么也是个吃霸王菜的。
“小姐,我忘带钱包了,等等。”老太太翻着小提包,“这记xing,手机也忘带了。”
“老人家,就六十元,咱这是出了名的乐惠,不坑您钱的。”小秋哧哧讥笑。
“你这是什么话?好象是我故意不给似的,这点钱我也不搁眼皮里的,就是今个忘带钱包了。”老太太皱眉,抿抿嘴。
小秋扫着老太太,那手腕上的玉镯子,翠色yù滴,晶莹通透。
“那您说怎么办吧。”小秋歪着头,斜眼看着那玉镯子。
“我现在回家去取。”老太太说着起身。
“老人家,您说笑啊,要是都像您这样拍拍屁股走人,这生意还怎么做?”小秋踩着高跟鞋,一把拦住老太太。
“我说过会来给钱的,就一定会来,我还会赖这两个钱不成?”老太太有点瘟怒。
“真是笑话。”小秋哼了声。
两人开始拉拉扯扯。
“怎么了?”玉麟闻声过来。
“这老人家吃霸王饭。”小秋耸着圆胸,指着老太太。
“你这小姐不要乱说话,我今天真没拿钱,说了回去拿给你们,你们不让我走。”老太太左挪娜,右挪挪,一双绣花鞋寸寸移布,绚丽的锦缎上几朵jīng致泰然的绣花层层叠叠,鞋尖上翘,缀着几颗小木珠。
“您差多少钱?”玉麟问。
“就六十块,都磨到现在了!”小秋不满。
“你,你这姑娘……”老太太咬咬牙,说不出话来。
“我先给您垫着。”玉麟掏出六十块给小秋。
“真是谢谢你,小伙子。”老太太舒心地展展眉头,“我可是要冤死咯。”
“这些您也拿着,打个车回去。”玉麟又拿出些零钱给老太太。
老太太摸着玉麟的手,神qíng激动,“谢谢你,小伙子,这钱一定还你的。”
玉麟笑笑,“我相信您。”说着扶老太太出门,替她招了辆车,老太太坐在车里拿起白手绢不停地向玉麟道别。
“呦,你倒是有钱。”小秋哼着,“明显是个骗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她不像是骗子。”玉麟笑笑。
“难说,现在的骗子穿得都登样,到处骗吃骗喝,一碗面钱都要欠着的。”
玉麟不语。
次日,玉麟很早就来到餐馆,浸泡冻ròu,刷洗土豆,缓缓泡上jú花茶,又拿着抹布细细擦着有些污浊的玻璃窗。
天气很好,微风里透着淡淡的花香,令人神清气慡。
窗外一辆深灰云母色的雷克萨斯缓缓驶来,流线的线条透着奢华和尊贵。
车子接近餐馆,慢慢停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英挺魁梧的男人下车,泰然地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扶着一身着月白色锦缎夹袄的老太太下车。
老太太抬头看看那块匾“陶大叔菜馆”,眼睛在阳光下微微眯起。
“就是这里了。”老太太喃喃道。
“那我们进去吧,您当心。”男人扶着老太太小心地走过有些颠簸的柏油路。
玉麟正拿着抹布擦着玻璃窗,抬头一看,是昨日的老太太和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纯羊毛质地的灰色低领毛衣,那种灰色,深得接近黑色,却比黑色隐蔽,内敛,低调许多,毛衣里是件浅紫色丝质衬衣,领口打开,缓缓地透着神闲气定的意味,底下一条柔软耸立的黑色灯芯绒裤子裹着一双结实有力的腿。
这个是接近四十岁的男人。
“就是这个小伙子。”老太太慈眉善目,对着玉麟笑。
男人看看玉麟,片刻后露出笑容,笑地温和,“哦,你贵姓?”
玉麟被男人的笑容刺了下,那如道和煦的阳光直she下来,顿时冰雪消融,仿佛一切yīn翳都缓缓散开。
“免贵姓薛。”玉麟轻轻地说,小手不禁地捏捏衣角。
“哦,是小薛,昨个多亏了这个小薛,小伙子心地很好。”老太太转头朝男人讲。
“一看就知道。”男人继续笑着,眼角的鱼尾纹漾开来,像美丽的湖水被风chuī过掀起微微涟漪。
玉麟看着男人,自觉心里有些发烫,不知是什么原因。
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钱,伸手给玉麟,“拿着吧。”
玉麟一楞,一个本能地摇头,“算了,没关系的。”
男人上前,自然地牵过玉麟的手,将钱塞进他手心里。
很宽厚温暖的手,阵阵温热传过来,玉麟一怔,那和父亲的手是一样的。
“拿着。”男人笑着,很浑厚的声音,像是被岁月洗涤过后的岩石,微微的摩擦声。
玉麟低着头,小手捏着钱,沁出细细的汗,顿时不敢抬头看那男人。
温暖
“妈,我们坐那吧。”男人扶着老太太坐到窗口那个位置。
玉麟赶紧为他们倒上茶水。
男人举手拿起杯子,抿了口,笑着看玉麟,“很好吃的茶,透着甜。”
“放了蜂蜜。”玉麟轻轻地说,眼睛还是不敢直接看男人。
男人又笑,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那温和的光晕斑斑,勾勒出男人柔和的五官。
玉麟忍不住看他,那长长的睫毛,有低垂的尊贵。
“小薛,给我们份菜单。”男人吩咐。
“哦,好。”玉麟赶紧拿来一份单子。
男人接过,一点点看,“妈,你要吃什么?”
“你点吧,我只要豌豆huáng就好。”老太太笑笑。
52书库推荐浏览: 师小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