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像我一样_饶雪漫【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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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必须离开。我没有任何理由在此停留。我去厨房,把张沐尔做的一锅汤一口一口喝gān净,他的手艺真是不怎么样,人参红枣ròu桂倒是塞满了一锅子,喝到最后一扣我差点吐出来,突然一身大汗,心底空明。

  电话停机,银行销户,房子退租,行尸走ròu地办起这一切来,居然有条不紊。

  行李已经打包,车票已经买好,很快地,我在这个城市生活过的痕迹,将完完全全地被抹去。连同我以为会地老天荒的爱qíng。

  把手机扔掉之前,我有一丝犹豫。

  我想到七七。

  这些天来,她一直没有打过我的电话,我猛地想到她,她的病qíng有没有好转?房子卖掉以后,她会住在哪里?我想给她打个电话,却发现,我只有优诺的号码。

  于是我打了优诺的电话。

  那边轻快地喊我:“嗨,林南一,是你吗?”

  “是。”我说,“七七呢?”

  “她在睡觉。”优诺说,“之前她一直在找你。或许过两天,我会陪她去看你,欢迎不欢迎啊?”

  “噢。”我的声音停在空气里。

  “她最终没卖那个房子。”优诺说,“而且愿意定期去Sam那里,她的记忆应该可以恢复,这真是个好消息,对不对?”

  “嗯。”我说。

  “她常常提起你。有时候说起你们在一起的片断,那好像是她现在唯一愿意回味的东西。”

  “是吗?”

  “林南一,你怎么了?”优诺说,“你怎么听上去像病了一样?”

  “没。”我说,“有点累呵。”

  “你们那里的樱花真漂亮,等我带了七七去,你陪我们一起去看樱花,好么?”

  “好。”我说。

  “等七七醒了,我会告诉她你来过电话。”优诺说,“或许我让她打给你。”

  原来她过得还不错。我叹息,那么世界上,总算还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qíng。

  我把手机关机,扔进抽屉,它沉没在图图叠的幸运星里,消失不见。我出门,用手遮住脸,不让任何人看见我的眼泪。

  林南一,我们再也见不着了。我好像听见七七的声音在虚空里向我喊。她明亮的、忧伤的眼睛紧盯着我,可是像流星一样,刷,就消失了。

  再见图图,再见七七。

  再见,所有我爱过和爱过我的人。

  请相信,离开并不是我真心想要的结果。

  第十一章失速的流离(1)

  我去支教的地方,叫做“幸福村”,我教书的小学,叫做幸福小学。

  这所小学,只有一二三三个年级,我教三年级的语文数学自然,还有所有年级的体育和音乐课。

  每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二十几个学生。

  学校里只有一台破旧的风琴,所以,孩子们的音乐课是一起上的。

  虽然以前的音乐课都由五音不全的老校长兼任,但是每一节课,仍然是他们的节日。

  我带去了我的吉他。是摔坏过的那把。临走前我去了一家琴行,好歹把它重新拼在了一块儿,换了琴弦,它终于活了过来,虽然有点苟延残喘的味道。

  共鸣箱已经老迈,声音已经不再清澈,好几个音居然会莫名其妙地跑掉,就像一个缺牙的人说话漏风;我最忠实的伙伴,它和我一样,也是伤痕累累,提前老化。

  但是孩子们并不在乎。第一届音乐课,我教他们唱《送别》,孩子们扯着嗓子,唱得很响,很齐。

  长亭外,古道边

  芳糙碧连天

  晚风拂晓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

  gān净而羞怯的童音,让我的心慢慢回归纯静。

  他们是一些拙于言辞的孩子,只有用这种方式,表达他们对我的喜欢和尊敬。

  每一次下课,我会让两个唱得最好的小孩来玩玩我的吉他。他们先是胆怯地伸出小手轻轻拨几下琴弦,然后胆子慢慢大起来,会模仿我的样子哼哼唱唱,笑逐颜开。

  我的小屋在学校旁边,边上就是村民的菜园,每次我回家,如果碰到正在侍弄菜地的学生家长,一定会拔几棵菜让我带回去。

  肥料的气味,水渠的气味,泥土的涩味,风chuī过蔬菜叶子的喧哗,终于,慢慢使我不再那么伤痛。

  我决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这样,就永远不会有一天,会在街头碰见怪shòu和图图,他们幸福的笑脸,他们紧握的手,他们的孩子,而我永远也不必走上去说:“恭喜。”

  我毕竟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是不是?

  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日子过得静如止水。有时候我会想起七七的话,她如果知道我现在的生活,还会不会咧着嘴嘲笑我在让自己腐烂?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在试图忘记。她是旷世奇才,才懂得在一夜之间将所有的记忆移进回收站;而愚笨如我,恐怕用尽一生时间,也没有办法彻底地抹去一个人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还有曾经那些海枯石烂,愚蠢的幻想。

  所以说,忘记真是一件伟大的事qíng。

  每个星期,我要去镇上进行一次必要的采购,采购一些生活必需品。顺便去看望介绍我来这里的朋友,以前在大学的时候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阿来。

  阿来毕业后没有去找正式的工作,而是在镇上开了一个网吧,网吧很小,电脑速度也不快,但生意不错,来上网的人很多。每次我去了,阿来必请我喝酒,在网吧边上一个邋遢的小饭店,一盘花生米,一盘拌huáng瓜,一盘ròu丝,我们喝到心满意足。

  “南一。”阿来说,“你真的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么?”

  我沉默一下答他:“兴许吧。”

  “我们都认为你会有很大的出息。”阿来说,“你在学校里的时候,一看就不一样,而且就讨女孩子喜欢。羡慕死我们!”

  “不谈女孩子。”我说。

  “失恋嘛。”阿来劝我说,“不可怕,不过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就有些不值得了。”

  因为这个话题,那一天的酒喝得不是很痛快。阿来回到网吧的时候,我跟着去了。我已经很久不上网,我在一台空机前坐下,劝说自己,或许也该去看看国家大事,海啸gān旱,飞机失事,我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就算一如既往地灾难频仍,但这些已经不能再影响到我,所以,关心一下也无妨啊。

  至于过去常去的网站和论坛,已经跟我绝缘。

  除了一个。

  犹豫了几分钟,我终于忍不住去看了看“小妖的金色城堡”。

  我放不下七七。

  小镇的网吧网速很慢,在网页终于打开的时候,令人惊愕地跳出来一个对话框,就像一面旗在大风里飘啊飘的形状,上面写着一行大字:寻找林南一。

  我看见她们写:林南一,男,年龄20-30,血型不详,星座不详。xing格bào躁,爱弹吉他,不太快乐。如有知其下落者请速与我们联系,即付现金十万元作为酬劳,决不食言。

  留的联系人赫然是,优诺。

  就像当年寻找七七一样,她们在这样大张旗鼓地寻找我。这是为什么?难道又是那个心理医生的好主意,让我回去唤醒七七的记忆?或者是七七哭着闹着要找我,他们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我从来不知道,我可以值这么多钱。

  十万,我的天。

  搞笑的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看了看,已经有超过200条留言报告我的行踪,每一个人都说得言之凿凿,我看见自己上午在甘肃下午就跑到了海南,实在忍不住笑了。

  遗憾的是,我在网上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她们通报七七的病qíng,倒是bàobào蓝的新书搞了个“主题歌”的噱头正在做宣传,她新书的名字,居然叫做《没有人像我一样》。

  网上有个链接,点开来,是我唱的歌。

  我都不知道是谁录下的,好像还是LIVE版,不算清晰,却足以勾起我对前尘往事的记忆。

  让我失望的是,翻遍了网站的每个角落,我还是没有七七的任何消息。我也就无从知道,她是已经想起来还是已经更gān净地忘记?她还会不会记得世界上有个关心她的傻瓜林南一?

  我终于决定走了,走之前,却恶作剧地匿名留下一句话:一个人不可能找不到另外一个人,除非他瞎了眼睛——那么全世界都是瞎子呢,不是吗?

  我走出网吧的时候,天空开始飘雨。我忽然想起七七说着害怕下雨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一阵柔软的牵动,我只能笑自己,嗨林南一,搞了半天,你对这个世界还是未能忘qíng。

  那天晚上我梦见七七,却是一个恐怖的噩梦,她不知道被什么追着一直在疯狂地奔跑,她的胁下还cha着那把水果刀,但是奇怪地,她没有流血,也没有喊疼。

  “林南一,”她忽然镇定地停在我面前,停在我的眼睛里,轻声问我:“你怎么在这里?你不管我了吗?”

  “管的管的,”我忙不迭地回答,伸手轻轻拥住她,“七七我怎么会不管你呢?”

  “你是谁?”她忽然疑惑地看着我说,“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在梦里也伤透了我的心。我就那样傻傻地,伤心yù绝地看着她,直到她的脸慢慢地变得模糊,“林南一,现在你知道了吧?”她忽然这样问,我定睛再看,是图图的脸,她冷漠的表qíng仿佛要拒我千里之外,我不能说一句地松开她,她像一滴水一样溶在了空气中,再无一丝痕迹。

  “图图!”我撕心裂肺地喊,自己能感觉这声音震dàng鼓膜的疼痛。

  然后我醒来,微熹的晨光透过窗户,新的一天又开始。

  第十一章失速的流离(2)

  学生们已经列队在煤渣铺的cao场上做早cao。我深吸一口气加入他们,用夸张的动作来驱散残存在心中的恐惧。

  梦都是反的,我一边用力踢腿弯腰一边对告诉自己,做恶梦恰恰就说明,她们过得还不错。

  但是我的心还是像猫抓一样。

  上完早晨两节语文课,我终于走到了公用电话前。

  我忽然庆幸自己还记得优诺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打通,信号不好,通话音里带着丝丝的电流声。但优诺的声音还是那样悦耳,“喂,哪位?”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她的声音能让人从雨里看到晴天。

  我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心慌意乱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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