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不渝_艾米【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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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去‘五花ròu’那里?”

  “但是不去的话,又怕拖久了,她那里的底稿被人拿走了--”

  石燕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去一趟,帮你把那封底稿拿来--”

  “你一个人怎么能去?”

  “我找个朋友一起去--”

  huáng海的两道眉毛一高一低地往上一扬:“哪个朋友?昨天来过的那个姓卓的?”

  其实石燕说“找个朋友一起去”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卓越头上去,她想的是姚小萍。但huáng海这么一提醒,她突然想到要试探他一下,就点点头,看他怎么反应。

  huáng海的反应很激烈,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说:“拜托了,你千万别去找那家伙--”

  石燕遗憾地发现他皱眉头的时候很难看,眉毛还是一个高一个低,一个皱成了一个“一” 字,还在鼻子那端堆起一点折皱,但另一个只是懒洋洋地垮在那里,把两道眉毛连在一起看,象个反着写的“厂”字。

  她问:“为什么不能找他?”

  “我听护士说了,他是前市委书记卓夫的儿子--”

  “他是前市委书记的儿子怎么啦?他爸爸--血债累累吗?”她开了这句玩笑,意识到huáng海并没笑,赶快说,“是不是他爸爸跟煤矿那些领导是一夥的?”

  “那倒没听说,但是我觉得--他这个人--不是同类--也不是善类--”

  她有点不喜欢他这种背后攻击,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这么赤luǒluǒ地说人坏话,而且是说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又而且这人还帮助过他--至少是帮助过他的朋友。她昨天就把卓越帮她的事都告诉huáng海了的,不知道他怎么还会说这些话。

  huáng海好像没察觉她已经有点不高兴了,继续说:“你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为好--”

  她更不高兴了,很不喜欢他这种横加gān涉的口气,心想,你不许我跟人家来往,凭什么呀你?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在管我,如果真的找你做了男朋友,还不把我关家里了?

  她想起卓越好像也不喜欢huáng海,说起huáng海的时候,虽然没直接用什么攻击xing的语言,但态度是轻蔑的,口吻是嘲笑的。她不知道这两个男生是不是在为她吃醋,如果是的话,那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个人都对她有意思了?应该是的吧?她突然觉得自己一下有了两个追求者,很有点沾沾自喜,也不去生谁的气了,胡乱许诺说:“那我就不找他一起去--”

  huáng海点点头,又叮嘱说:“我们调查矿难的事也最好别告诉他。”

  “为什么?”

  huáng海没说为什么这事不能让卓越知道,但石燕心里很后悔不该把这事告诉卓越的,她倒不觉得卓越会说出去,而是huáng海不想她把这事告诉卓越,那如果他知道她已经告诉了,恐怕要大发脾气,至少要觉得她是个大嘴巴,她可不想给男生留下一个爱传话的印象,男生好像最不喜欢爱传话的女生。她赶紧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我今天找姚小萍跟我一起去‘五花ròu’那里吧,她挺好的,昨天一天都在帮我找你--”

  “你们两个女生去也不好,那里象深山老林一样,特别是‘五花ròu’住的那片,都是危房,根本不让住人的,所以她隔壁左右都没人。那种地方,我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女生单独去?如果遇到了坏人,怎么办?还是我自己去吧--”

  “你走得动吗?”

  “我可以去坐车--”

  “你一个人去?”

  huáng海点点头:“这事最好别把你扯进来更深了,我这次食物中毒,说不定就是煤矿那伙人搞的鬼,如果是那样的话,说明这事牵涉面很广,这里是他们的天下,如果他们知道你也参与调查了,说不定会连你也一起--下手--”

  她担心地说:“那你也别管这事了吧,就算你能查出真相,又能怎么样?就算你能帮‘五花ròu’一把,又能怎么样?”

  huáng海睁大眼睛看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她意识到自己把卓越的话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了,也有点吃惊,看来这卓越的影响还挺大的呢,不知不觉就被他“卓化”了。她建议说:“你身体这么虚,怎么走得动这么远的路?要不叫个的士吧--”

  huáng海摇摇头:“叫的士太贵了,我带来的钱都用得差不多了,还要留点钱,以防‘五花ròu’提价--”

  她心算了一下,觉得如果从这里坐的士去“五花ròu”那里,可能要几百块,她也没这么多钱,就不再提坐的士的事了,只说:“那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万一你在路上昏倒了,我还可以报个信,找人救你,不然的话,你一个人昏倒在矿山里了,说不定躺个把月都没人知道--”

  huáng海感激地看着她,说:“好,这次我们一起去,但我们得小心一点,你把我的衬衣穿上,伪装一下。也就这一次,以后再不能麻烦你了--”

  石燕在自己的衣服外面罩了一件huáng海的衬衣,长落落的,她把袖子挽了起来,又把衣服的下摆招起来,在腰下系了个结。huáng海一直盯着她看,她不好意思地说:“太长了,挽起来一下--”

  “挺好的--”

  她见他还在看她,又问:“怎么?是不是有点怪头怪脑的?没人这么穿吧?”

  “很多外国女孩都爱这样穿--”

  “你怎么知道外国女孩这样穿?”

  “我们学校有很多留学生,我看她们这样穿过--”

  她听说他们学校有很多女留学生,而且看样子他还注意到她们了,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他已经找了个外国女朋友一样。在她心目中,外国女孩是跟中国女孩完全不同的,她们不在乎群众议论,又喜欢标新立异,说不定正喜欢huáng海这样的人。她心里突然有种乱了阵脚的感觉,发现自己以前自我感觉太好了,总觉得女孩子都不会喜欢huáng海,所以他就像放在保险箱里一样,只要她想通了,她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得到huáng海,却从来没没想过huáng海还有找外国女朋友这样一种可能……

  huáng海把一些紧要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包里拿上了,对她说:“我们走吧,趁现在医生在jiāo班,溜出去没人知道--”

  “你还回不回来?”

  “不回来了--”

  “那你的东西?”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你不用--办出院手续?”

  “以后再说--”

  这样化了妆偷偷溜掉,而且还布下迷魂阵,故意留下一些东西,仿佛还会回医院来似的,搞得石燕很有一点地下工作的感觉,心里是又紧张又觉得有趣。他们偷偷溜出病房,两人隔着一点距离,不言不语地往医院大门方向走去。

  艾米:至死不渝(13) 2007-09-17 04:47:39

  石燕一路紧紧张张地走出了医院大门,但发现其实并没人注意到他们,不免有点泄气,也就懒得搞什么地下工作了,很大方地跟huáng海“接了头”,商量下一步行动方案。商量的结果是节约一半,làng费一半,先坐公共汽车到火车站,然后再叫出租车进山。

  但等他们在火车站那里下了公共汽车,却发现事qíng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他们一连叫停了好几辆,都没谈成生意。几个司机谁也不愿意去他们说的地方,都说那里没汽车路,没法开进去。有一个司机勉qiáng同意了,但要他们付200块钱,差点把他们两个的舌头都吓得伸出去退不回来了。

  两个人只好放弃了坐出租的念头,在一个小餐馆买了几个包子馒头,边吃边往山里走。刚走了一会,石燕的背上就汗湿了,huáng海更厉害,整件衬衣都湿透了,湿淋淋地穿在身上,连两颗rǔ头都忽隐忽现了。石燕担心地问:“你走不走得了这么远?”

  “没问题,我能行,只当现在遇上了矿难,不走就会被活埋在矿井下的--”

  她觉得他这个自我鼓励的办法很奇怪,但也很起作用,她也想象自己遇上矿难了,被埋在了井下,现在每走一步就是离死亡远了一步,而离生存的希望近了一步,这样想着,好像天也不那么热了,人也不那么累了。她好奇地问:“你说那些遇上了矿难的工人,他们--最后在想什么?”

  “不知道,可能在想怎么才能活下去吧--”

  “但是他们最后肯定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那时候他们会想什么?”

  “可能在尽力回想地面上的亲人吧--最珍视的东西--”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他小声说,“如果我哪天被埋在了井下,我想的肯定是--今天--现在--”

  她有一会没搞懂,但过了一会,她意识到他这就等于说她是他的亲人了,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了,但她一是拿不准,二也不想就这个问题深入发掘,就七扯八拉地说:“你--总是采访这些事,会不会经常--想到这些?”

  huáng海点点头:“经常想到。”

  “那不是--把你自己的生活搞得很--悲惨?”

  “我自己的生活本来就很悲惨--,但是悲惨有大悲惨和小悲惨之分。我曾经是个不快活的人,觉得命运对我很不公平,让我一出生就--带着这么个永久的缺陷,那时我生活在一个小悲惨世界里,整个世界就装着悲惨的我。可能你还记得,我那时写给你的信都是些--怨天尤人的东西--”

  她点点头,他又说:“但是自从我去了一趟望家岗,看到那里那么多贫穷的人生活在一个--非常闭塞非常--愚昧的环境中之后,我的悲惨世界就--改变了,悲惨还是悲惨的,但不是我以前那个小悲惨世界,而是一个--更大的悲惨世界--”

  她很婉转地问:“那你觉得你这样--采访调查什么的,对于--改变这个大--悲惨世界--有没有什么用呢?”

  “有没有用只有做过之后才知道,不做怎么知道有用没用?这次没用,不等于下次也没用;做一次没用,不等于做多次还没用。我只有这样做着,才觉得心安,不然的话,老是觉得那些死难旷工什么的在含冤地望着我--”

  已经到了山里,四周都是些黑呼呼的不长糙木的石头山,她忽然觉得好像那些山上站着些人,在责问地凝望他们似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小声说:“快别说了,你说得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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