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决定把怀孕结婚的事告诉父母,怕过段时间孩子都生出来了才汇报,他们会怪她先斩后奏。还好,她父母听了都没觉得吃惊,只催他们尽快回家办婚礼,免得到时候大着肚子办婚礼,让别人笑话。
她知道“dòngdòng拐”那边的风俗,办婚礼都是男女双方的家里都参与的,男方在男方那边请客,女方在女方这边请客,男方办娶媳妇的酒席,女方就办嫁姑娘的酒席,等到男方过来接新媳妇的时候,就把女方这边的客人全都接过去,一起庆祝。
但她没想到像她这样在外地的也要回家办婚礼,还以为可以混过去呢。她父母说在外地的也要办的,不办就等于没嫁姑娘,把女儿白白送人了。如果不能跟男方家同时办,那就分开办,但总得办一个。她父母说婚礼的事不要他们cao一分心,出一分钱,只要他们两个人回去一趟就行。
她妈妈最着急,每天都打电话过来催她,说再不办的话,她的肚子就会现形了,别人就知道她在婚礼前跟男朋友做过什么了。这在“dòngdòng拐”那边是很被人瞧不起的,主要是瞧不起那女孩,因为男人慌忙火急想gān那事,没人觉得奇怪,男人嘛,就是属畜牲的,不想gān那事就不叫男人了。但一个女孩把持不住自己,人们就瞧不起了,连她父母都要跟着挨骂,家教不严,养了这么贱的女儿。
她也知道“dòngdòng拐”那边的人对没办婚礼就怀孕的女孩是很刻毒的,他们对这种女孩有个很恶心的说法:“如果你的 X 那么痒,不会找个拴牛的木桩子磨磨?”
那时她不是很懂这话,现在当然懂了,但她觉得特委屈,她根本不是什么“把持不住”的问题,但她也不知道自己那是个什么问题,反正是她自己提出来那样做的,怪不得别人。
她跟卓越商量,生怕他会因为太忙而不肯去“dòngdòng拐”,哪知他非常慡快:“没问题,我可以把要写的东西都带着,在火车上办公 --- ”
他们两个抽一个周末坐父母找的便车回到了“dòngdòng拐”,她父母已经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对客人们说的理由是她快出国了,所以加急把婚事办了。
她还有点惴惴不安,怕别人以后发现她并没出国而笑话她,但卓越不在乎:“乡下人都把出国当很大一回事的,说你要出国,他们肯定景仰死了。到时候你在外地,他们怎么知道你出没出国?你下次回来的时候,就说是刚从国外回来的,他们知道个鬼。”
“刚从国外回来就抱了个孩子在手里了?”
“革命生产两不误嘛。那你说怎么办?你父母已经对别人这样说了,难道你还能出去劈谣?”
那倒也是,既然父母已经这样说了,那只好硬着头皮“出国”了。
来客们听说卓越是大学教授,石燕是校长助理,而且要出国了,一个个都羡慕得要命,有孩子的就教育孩子要像卓叔叔和石阿姨学习;没孩子的就恨不得跟他们换个位置;孩子大了,不能像卓叔叔石阿姨学习的,就责怪自己生错了时代。总之,他们两个很风光,到后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卓越是大学教授,自己是校长助理,而且快出国了。
回到 D 市后,卓越提议说:“那我也把这事告诉我妈吧,不过你别指望她会像你父母一样为我们办婚礼,她不搞这些的。我们也别说有孩子的事,免得听她上政治课 --- ”
她见他这样说他妈,觉得很好笑,问:“你妈爱给人上政治课?”
“马列主义老太太,正统得很 --- ”
“那她给不给你上政治课?”
“怎么不给我上?给我上得最多了。以前我没你做饭的时候,每个星期都跑回家去吃饭,只好听她上政治课,都听习惯了,只当是个母和尚在念经的 --- ”
艾米:至死不渝(57) 2007-12-19 04:37:02
石燕为“母和尚”几个字格格笑了一通,便担心地问,“她很会做饭哪?”
“谁?我妈?她才不会做饭呢,她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根本没时间管家事。我们家都是请保姆的,连文革的时候都不例外。那时不让雇人了,我爸就把乡下的亲戚找了一个来,帮我们家做饭,不给工钱,就不算雇人,但是我们养她全家 --- ”
她松了口气,婆婆不会做饭就好,她就少一个缺点了,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露一手,博得婆婆欢心,因为婆婆是一点也不会做饭,她至少还会一点,就怕那个保姆是个做饭高手,那就把她比下去了。她好奇地问:“那你每次回去 --- 都是去吃保姆的?”
“不是去吃保姆,是去吃保姆做的饭菜 --- ”
“我就是那个意思。你家保姆是 --- 个什么人?”
“中国人,女人,不过你别瞎想,她已经一把年纪了,丑得很,不值得你吃醋 --- ,我知道你们女人是把所有的母动物都当qíng敌的 --- ”
“瞎说,我会把一个保姆当qíng敌?”她心里还是承认他说的有点对,因为她那次还把他跟列车长都扯一块去了,不过现在她关心的是别的事,“我去了 --- 那里,怎么称呼你妈妈?”
他很宽宏大量:“你叫得出妈就叫妈,叫不出就叫她乔阿姨,她不会计较这些的 --- ”
她得了这个优惠政策,总算放了一点心。
临去婆婆家的那天早上,她太紧张了,差点就拉肚子了,一连往洗手间跑了好几趟,还觉得有便意有尿意,最后卓越说:“没拉完不要紧,你什么时候想拉我什么时候用摩托送你去最近的厕所 --- ”
她这才跟他下了楼,坐上了摩托又说:“等一下 --- ”但他不等了,直接把摩托开动了,其实真上了路,她也就没便意尿意了。
到了婆婆家,还没上楼,就碰见好几个邻居上来打招呼,都是嘴里跟卓越说话,眼睛却望着她,望得她毛焦火辣的,生怕他们觉得她不配做教委乔主任的儿媳。她怯怯地跟着他进了婆婆的家门,发现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豪华,只比她父母家的房子大一些。
卓越的妈妈比照片上老了一些,但很有知识分子出身的gān部风度,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开胸毛衣,里面是白衬衣,下面的灰色料子裤很高档的感觉。她是从来不敢这样上深下浅地搭配的,因为她下身比上身壮实,如果这样搭配的话,她的下身会显得更壮,象个 A 字。但她觉得他妈妈这样搭配很有气派,很洋气,把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卓越给她们介绍之后,三个人就在客厅坐下聊天,保姆姜阿姨给他们端了茶来。姜阿姨并不象卓越说的那样“丑得很”,当然也算不上漂亮,就是一个很一般的中年妇女,脸有点大有点扁,是“dòngdòng拐”那边所说的“柿饼脸”,看得出是乡下来的,但不是刚从乡下出来的那种,而是在城市里呆了多年的那种。
客厅有两面墙都摆着书柜,里面放满了大大小小的书本,她坐的地方,正好可以看见书房,目之所及,全都是书柜,里面都摆满了书。她看不见是什么书,但肯定不是 《 大众电影 >> ,她觉得很有压力,因为她家没这么多书柜,仅有的两个书柜里装的都是她和弟弟用过的课本,以及 《 大众电影 》 之类的东西,不知道卓越在乎不在乎两家在背景和品位上的差距。
她很自卑地坐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乔阿姨跟卓越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来跟她说话,两人说了些无足轻重的话题,不知怎么的,就扯到她的工作上来了。她想,糟了,不会问我这段时间工作上做出什么成绩吧?如果问,那真是要jiāo白卷了。
但乔阿姨关心的不是她的工作业绩,而是她的工作xing质:“你是师院毕业的?那你怎么在师院科研处工作?不是有规定,师院毕业生都要到中学教书的吗?怎么你 --- 没去中学?”
她不知道乔阿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便哼哼哈哈不正面回答。
乔阿姨很不客气地说:“你这是违背师院毕业生分配原则的,你是不是师院什么人的亲戚?”
她觉得乔阿姨不像是装正经的样子,只好又哼哼哈哈地不正面回答。
但她的哼哼哈哈显然是把她的罪名坐实了,乔阿姨不再启发她坦白从宽了,直接就判了她的罪:“你是师院毕业生,国家培养你,就是要你到中学教育第一线去工作的,但是你却利用亲戚关系让人把你安cha在师院的科研处工作,这不仅损害了我们的中学教育事业,危害了师院科研工作,对你自己的成长也是很不利的 --- ”
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心想我只当你在念经的,但她没听过和尚念经,公的母的都没听过,所以没办法“只当”。她不光把乔阿姨的话听进去了,连乔阿姨的用词造句都没放过,这个“损害”和“危害”,用得真有讲究 ! 你瞧,没去中学,就不会给那里带来灾难,只是没做贡献,所以是“损害”;而呆在科研处,不光没做贡献,还因为什么都不懂,瞎搞一通,那就是“危害”。
乔阿姨从这件事引伸开来,针砭时事,忧国忧民,足足说了半个小时。她看见卓越坐在那里,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点头,就差鼓掌喝彩了,她心里有点不快:我留校的事都是你搞的,怎么现在好像是我的错误了呢?难道你今天专门把我弄这里来做你的替罪羊的?
她正在生卓越的气,就发现乔阿姨的经已经念完了,一个念经用的木鱼朝她直扔过来:“你应该放弃科研处的工作,主动要求到中学教育第一线去,如果你自己不采取主动的话,我会提请你们师院查处这件事的,那时候,你就被动了,还会连累到你的亲戚 --- ”
她吓呆了,雷打慌了往树上指地说:“这事您最好问问 --- 卓 --- 越 --- ”
这下好了,一句话便调虎离山,把她从乔阿姨的pào火下解放出来了。后面那段时间,就一直是乔阿姨在训卓越:“我跟你爸爸都是一辈子廉洁奉公,两袖清风,从来不搞这些歪门邪道,从来不为自己或子女谋私利。你可以到 D 市任何一个地方去打听打听,看有没有谁能说得出我们半个不字。怎么到了你手里,就把我们的清白全毁了呢?我知道你从来听不进我的话,总是我行我素,搞你那套关系学,你这样下去,迟早毁在这上面 --- ”
石燕很后悔,不该把一个战壕的战友供出来的,本来只死一个的,这下好了,双双阵亡,连个写追悼词的都没有了。她想上去掩护他一下,但乔阿姨的pào火密不透风,像是碉堡里伸出来的机枪一样,一梭子又一梭子的子弹,打得乱石开花,火星飞溅,她想上去用胸膛堵枪眼都没机会,只好眼睁睁地看卓越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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