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要的五只龙虾也是很快就到了,打电话时我把店里的海鲜问了个遍,又要了一点扇贝和配菜香料,我做菜是野路子,又没什么名气,中西餐混合着上也不丢脸。
其实处理龙虾远比大闸蟹简单,瞄准龙虾脑一刀下去,扔进热水里,两分钟捞出来,趁热扭断虾尾,我向来只要虾尾和大鳌的一点ròu,有虾膏也弄一点虾膏。
上次去扬州吃面,大大小小面馆吃了数十家,还是没学到三虾面的配方,看来只能借着节目名号再去一趟了。下个月去问问策划,什么时候做一期扬州的外景。
我做饭向来快,四个炉子同时开火,炖汤的炖汤,huáng油煮龙虾,一边用平底锅煎芦笋做配菜,菌子在泡发,羊ròu水煮,烤箱里还用锡纸裹着剁椒酸菜鱼。叶宁隔一段时间就推门过来看,好在我早有准备,早上那碗鳝丝面特地给他装了一大碗,他就算有心偷吃也吃不下太多,只吃了两块扇贝。
十二点菜已经出得差不多了,我在煎扇贝,西餐常用扇贝做前菜,我知道叶宁这家伙等着这笔卖画给壕的钱给他的姘头夏淮安买生日礼物,所以也没炫技,扇贝龙虾都是无功无过的西餐,洒了点奶酪碎,摆盘照搬某个米其林三星店的标准图,反正一上去就吃下肚了,也没人会来找我麻烦。
门铃响的时候我正往桌上摆火锅,我去了趟韩国学会韩式火锅的摆法,把材料处理得整整齐齐在锅沿上围了一圈,听见开门声就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救了我。
玄关处站着的,除了见过一次的尚晓嫣,就是上次我在付雍的小洋楼见到的金丝雀“Charlie”。
我扔下火锅就跑进了厨房里,反应之快,估计他只来得及看见我的残影。
我不可能看错,就算他穿上衣服我还是认得,就是那个吃了我一盘子东西的人。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被叶宁称为壕的人,会需要被付雍睡?
我吓了一额头汗,心里已经知道自己当时认错了,但又有点侥幸的念头。把厨房门打开一条fèng,趁叶宁拿着两瓶酒从门口走过去,连忙朝他“pisi pisi!”
“怎么了?你怎么……”叶宁很没眼色,还要嚷,被我一把捂住嘴,拖了进来。
他被我按在厨房墙上,一脸茫然,双手还很配合地张开了。
“我问你,外面那个壕是不是叫纪容辅?”
“是啊,”叶宁眯细眼睛,笑起来:“怎么?你认识他?睡过?看不出来啊林睢……”
“滚蛋,”我松开他:“他家有钱还是你姘头家有钱?”
“半斤八两吧。安安去S城了,他家是这儿的,很厉害,当初我爷爷还是他爷爷的下属呢。”叶宁一脸八卦:“厉害啊你,林睢,这种低调的老家族你都认识,怎么?骗了人家财还是色?别躲着啊,来来来,我带你去打个招呼……”
他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厨房外面拖,一副看好戏的表qíng。在我顺手拿起一把主厨刀扎在砧板上之后,他识相地停了手。
亏我还笑苏迎傍大款傍得不专业,原来我自己才是有有眼不识泰山。怪不得我当初觉得他态度礼貌却疏离,还以为是他进MAX晚不认识我,原来他是把我当成上来玩偶遇的小明星了。
真是。
我还特地准备了四份餐盘,扇也已经送上去了,都是四份。装死都装不成了。看叶宁这混蛋一脸笑容,也不会帮我瞒。
厨房里气温高得很,炉子上的火没关,水蒸汽云遮雾罩,我做了几个小时菜,样子可想而知。热出一身汗,衬衫皱巴巴,头发丝里都是油烟味。叶宁的朋友我都不认识,以前也并不介意在他们面前当个不修边幅的厨子。
但是纪容辅……
越是丢了脸,越是想找回来,结果只能丢更多的脸。我当初说苏迎的话,现在一字不差应在自己身上,真是报应不慡,让我嘴贱。
我揪住了叶宁衣领。
“我现在要你做一件事,”我把他按在墙上威胁他:“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现在必须出去,把纪容辅和尚晓嫣带去你的画室,你必须表现得非常淡定,就像这是你的突发奇想一样。然后你要让他们在画室呆上十分钟,之后再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放狠话:“要是出错,你以后就别想吃到我的菜了。”
叶宁嬉笑着的眼神顿时严肃了起来。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好,你现在出去,在厨房拖太久他们会起疑。”我把他推到门口:“对了,我要借一套你的衣服穿一天。”
“穿那套Dior的衬衫,有领带的那个,那个领带就是解开的设计,别系。我还没穿过呢,本来准备用来跟安安约会的,保证你一露面就帅得惊天动地……”
“闭嘴。”我把他扔了出去。
-
叶宁出去后不到半分钟,我就听到了移动椅子的声音,显然他行事毫无章法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就算吃饭前突发奇想要给人看画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从门fèng看见画室的门关上之后。扔下围裙,一阵旋风般冲进了叶宁卧室。
他卧室的灰色调我很喜欢,不过现在没时间欣赏,他衣柜倒是整齐,我第一时间找到那套衬衫,冲进浴室。
洗澡带洗头发,我只用了七分钟,等我穿上衣服,开始在镜子前面chuī头发的时候,饭厅传来了落座的声音。
叶宁这家伙真是个废物,十分钟都拖不到。
当然也不排除他本来就急着看好戏所以放了水的可能。
我宅了半个月,头发也没剪,对着镜子抓了两下,总觉得还有一丝油烟味,拿起叶宁的香水喷了一下,还好是森林调的。我脸窄,下巴尖,出了名的没气场,看来是怎么也洗不脱“想上位的过气艺人”的形象了,只希望今天能找回一点场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qíng推开了卧室的门,朝餐厅走去。
“林睢!你出来了!”叶宁这混蛋向来擅长卖队友,纪容辅还没看见我,他就开心地嚷了起来,刚才在厨房没注意看,叶宁今天倒是收拾得人模狗样的,还穿了个两件套,看来是真的等着卖画的钱。
纪容辅背对我坐着,已经脱了外套,里面的浅色衬衫看起来也价值不菲,肩宽且平,钻石袖扣,袖子挽起,露出手腕上的黑色机械表。
要是当初他身上穿了衣服,我也不至于认错。
他听见叶宁的声音,也回过头看。他的头发不长,墨黑,露出非常英挺的额头和眉骨,仍然如同当初一样俊美到极致,看见我,唇角勾了起来,朝我点了点头。
看来是不准备点破了。
我也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坐下。叶宁急着看戏,早替我拉开椅子。
“我就知道今天的菜是你做的。”尚晓嫣和我也是认识的,笑着夸我:“叶宁真是会吃,每次都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的画都是林睢的。”叶宁笑嘻嘻朝我抛飞眼,我没理他。
早知道就做全西餐了,这一桌中不中西不西的混合菜系,更加坐实了我当初连厨师都不认识就敢在他面前卖弄的形象,还有那牛ròu鞑靼……
脸皮厚如我,这时候也觉得耳朵发烧。
扇贝调味淡了点,也说不定他口味偏淡。
我正揣摩着,忽然闻见一丝油烟味,还以为自己没洗gān净,抬头看见叶宁正迫不及待把火锅沿上的金针菇和ròu卷都扒下去,他家的空调常年在二十度左右,夏天吃火锅也没压力,冬天也是二十多度,坐在壁炉前吃冰淇淋。
“林先生的菜做得非常好。”我右边忽然有人轻声说。
我抬头,看见纪容辅带笑眼神,他笑起来总有种云淡风轻味道,面相是有道理的,我早说过他面相清贵,比齐楚还端正,怎么那时候就猜不到他身份。
何况对视一眼就躲开也太心虚了,反而坐实了我当初想借他上位的嫌疑。
“我去把龙虾端上来。”我再次说错话。
但是龙虾再不上菜确实要老了。
厨房里更热了,我摆开四个盘子,把龙虾装盘,用芦笋支起来摆盘,勺子舀一勺白色酱汁装点,这手法肯定会被他看出来是照抄的,西餐厨师最忌抄菜式,但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需要帮忙吗?”
我吓了一跳,勺子险些掉下来。
简直成了只惊弓之鸟。
他站在厨房门口,衬衫与西裤掩盖了他当初的好身形,仍然显得肩宽腰窄,整个人修长无比,苏迎那女人只知道夸陆宴身材好,这才是真正的身材好到极致,而且气质明朗耀眼,笑起来更是让人无法直视。
他的眼睛让我想起那年去青岛拍海鲜,赶早市,凌晨四点的天空,一轮红日缓缓从海平面升起来,波光粼粼如同一地宝石,最后朝阳终于跳出水面,照得天地间一片金光灿烂。
不是被上帝眷顾的命运,哪里会有这样坦然的眼神?
“你端这两份吧。”我指挥他端盘子。
他也不介意,端起两份龙虾走在前面,背部线条舒展好看,我一辈子也没有这么漂亮的平肩,只能羡慕这些正装穿得好看的人。
尚晓嫣笑容满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双手jiāo握的样子十分可爱。遇到这等人,连平素xing格qiáng硬的职业经理人也露出了女儿心态。尚家家境还算不错,尚晓嫣长得漂亮,灿若玫瑰,可惜他这种家族,估计只能娶门当户对的人。
叶宁看见龙虾,眼睛都放光了,只差挥舞刀叉,我忍不住教训他:“你注意点吃相。”
“这么好吃,我还注意什么吃相。”他磨刀霍霍,故意切下一大块龙虾,用叉子在我面前晃晃,学我在那个美食节目上的腔调:“煮龙虾时用huáng油,可以让龙虾ròu无比顺滑……”
看来他说饿了时就看我节目下饭,也不是开玩笑。
我从自己盘子里切了截虾尾给他。
“吃你的吧,就你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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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宁说做两道西餐,我真就只做了两道西餐,剩下的全是酸菜鱼之类的地道中餐,菌子火锅也没准备公筷,叶宁说他刚回国,应该是吃不惯的,但是他礼节无可挑剔,我们吃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喝着汤,静静看着我和叶宁斗嘴。
尚晓嫣应该是对他有意思,一直在试图拉“纪先生”聊天,他也彬彬有礼地回应,我见惯了付雍章文彬那种衣冠禽shòu,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真正“礼出大家”的子弟,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想必他私生活也不会像付雍他们一样糜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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