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色如常,可是心底却有不安在一点一点的蔓延,侵蚀着他的整个身体。
他从来都是什么都不怕,可是这一刻,他真的,有点害怕会失去她。
从小被丢进军营,离家在外寡言少语惯了,到如今他最最不擅长的就是去解释一件事qíng。
好比现在,他想跟她解释,为什么当时没有第一时间去扶住她,可是蠕动嘴唇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他以为的嘴笨,落在顾惜西的眼底,却成了心虚。
顾惜西见男人沉默了半天,忽的一笑:“徐清扬,我当初是为什么会看上你呢?”
徐清扬皱眉,她又见目光停滞在他脸上,自顾自的说:“一定是那晚酒喝太多酒jīng上脑糊涂了。”
爱上他,是因为她糊涂了是么。
男人的眼底一片yīn郁,他紧抿着唇,“小西,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是一个,陌生到令人心寒的眼神。
她从来,从来都没有在他眼前流露过这样的眼神,徐清扬对上她那个眼神,只觉得心脏一阵收缩。
顾惜西笑:“徐清扬,我以为你是百毒不侵呢,没想到你也会难受。”
话落,徐清扬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的说:“孩子的事qíng是个意外,你要怪我也好打我也好,但是婚,我是不会离的。”
一阵沉默之后,顾惜西轻笑:“随你。”
她又轻飘飘的说:“只要你不后悔。”
女人的眼神复杂难辨,可是徐清扬了解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这么容易就妥协善罢甘休的主儿。
她想做什么,他都奉陪到底,只要,只要她不离开就好。
所以,他又怎么可能,会后悔呢?
顾惜西没有再去看男人一眼,她掀开被子直接躺了下去,闭目养神。
徐清扬弯腰刚要替她整理被褥,女人冰冷到几近冻结的声音,幽幽的响起:“你别碰我。”
你别碰我……
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过了一会儿,男人才缓缓的收回来,声线是一日既往的平缓温和:“好好休息,我晚上再过来。”
话罢,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女人,方才转身离开。
几乎同时,chuáng上的女人睁开了眼,她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泪水,悄无声息的从眼角滑落。
一直努力克制的qíng绪,伪装的冷漠无所谓,在这一刻,到底是溃不成军。
她拉高被子翻了个身,背朝大门,无声的抽泣了起来,悲伤难以抑制。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
是妈妈没有保护你……你别怪妈妈,妈妈也疼,妈妈的心,也很疼……
门外,吼了半天没人应,顾子默气急败坏的准备搬灭火器来砸时,门突然就开了。
一脸冷漠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顾子默一顿,下一秒直接要冲上去揍他,可是被那个和徐清扬随行而来的下属给挡住了。
徐清扬出门后,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面无表qíng的离开了医院。
眼看男人已经走远,顾子默骂了一句,然后甩开那个下属的手,瞪眼:“滚!”
他进病房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由女人传递而来的压抑的悲伤的气息。
顾子默微微绷着个脸,静静的看着病chuáng上,背对着他,身体却在不停的,颤抖的,女人。
他的眼角,莫名湿润了。
顾子默放轻步子,走到chuáng沿边坐下,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别扭的伸出修长手顺着女人的背部。
一下一下,温柔而耐心,轻轻的安抚着她颤抖的身体,和小时候母亲哄她入睡之时,一贯的手法。
顾惜西咬着嘴唇轻轻一皱眉,泪水哗啦哗啦的砸落,哭得更凶了。
顾子默突然来了一句,说:“顾惜西,你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个女人。”
闻言,女人边哭边骂:“滚。”
顾子默笑了一笑,笑过之后,眼底又是yīn沉一片。
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呢。
伤害他至亲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接见室。
宋元山万万没有想到,想见他的那个人,居然会是子衿。
他原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了。
坐下来,父女z默契般的沉默了几秒,过了一会儿,子衿方才拿起一旁的电话。
她看到男人脸上那些淤青,顿了下,淡淡的问:“你的脸怎么了?”
宋元山扯唇:“没事,就是不小心摔到了。”
摔到?
明显就是被人殴打所致,他还真的当她是三岁小孩儿?
子衿心里堵着一口气,可是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便不追问了,岔开话题,她直接问:“你认识周荣生么?”
熟悉的字眼,令宋元山面色僵了僵,他蹙眉:“好好的提个死人做什么?”
“你确定么?”
她说:“你真的确定他已经死了么?”
宋元山的脸色苍白了几许,他隐隐不安,抿唇迟疑的问:“小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子衿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个表qíng,“伤害小城的人,我说主犯是他,你信吗?”
话落,宋元山瞳仁一缩,眼底深处一片不可置信的惊愕。
他放在膝上的手,蓦地攥紧,隐隐颤抖的身躯,泄露了他如今的不安和恐惧。
他不知道,而且,他似乎也还不知道,宋娇阳已经离开的消息。
子衿停顿了一下,又说:“他没死,周荣生他还没有死。”
宋元山满目呆滞,他哑着嗓音,不断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子衿突然揪住他这无意识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步步紧b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他不可能还活着?”
“因为……”
话到嘴边,宋元山对上子衿急切的目光,又倏地顿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眼底复杂一片:“小衿,是警方派你来的吗?”
子衿一怔,他居然会这样怀疑她。
不不不,是他从来,都不信任她,以前是,宋娇阳还在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他永远都只以为,她所做的每一件事qíng,都不过是想和他对着gān,或是陷害他。
拉回思绪,子衿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láng心狗肺的人么?”
宋元山怔了怔,他张了张唇,却说不出半个字。
本就布满细纹的脸,如今还覆上了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看着好不láng狈。
莫名心酸。
子衿努力克制住自己的qíng绪,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要告诉你,周荣生他真的没有死,而且,他回来了,他回来复仇了,小城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男人还是不相信,他摇头,喃喃:“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现在就躲在角落偷窥着我们的一切,他这次回来,就是想要报复宋家,报复宋家的每一个人,他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回来的!”
“不可能!”宋元山激动的摔下电话,啪的一声怒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满目猩红:“我是亲眼看着他死的!”
话落,接见室一片沉寂。
子衿沉默着,勾唇。
☆、142.不信人间有白头(十二)
亲眼?
子衿透过玻璃窗,盯着里面的男人。
宋元山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脸色渐渐苍白偿。
他定定的看着子衿,眼底黯淡无光,最后扑通一声,跌坐回了椅子上,一副自bào自弃的模样撄。
子衿抿了抿唇,轻声说:“周荣生的死,果真和你有关是吗?”
宋元山没有吭声,但是这已经足以令子衿确信了。
所以,当年工地爆炸,很可能也不是意外,是人为。
可是,周荣生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就真的只是为了报复他们宋家吗?
他完全可以提前行动,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呢?
复杂的思绪在心尖蔓延。
子衿晃过神,定定的看着里面满目荒凉的男人,语气笃定:“除了你,还有别人对吗?”
话落,宋元山的身躯明显一僵。
他看着子衿,眉头紧紧的皱着:“小衿,你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去查,这件事qíng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子衿一顿,慢慢的说:“晚了,那个男人如今威胁到我们的xing命,不查也不行了。”
宋元山一听,qíng绪跟着波动了起来,“这些事qíng你jiāo给警方去做去查,别把自己掺和进去了,我知道你还恨我讨厌我,可是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就是再无qíng无义,也不会害你!你一定要听我的话,别再查下去了,你知道的越多,那个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那个人?
子衿怔了一怔,她的眸色有些复杂,到底和这起案件有关的人物还有几个?
她想的正入神,就听见里面宋元山轻叹了一声,“小衿,我会去自首,我会把所有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但是换个条件,你要答应我决不能再往下查,我这条老命不值钱了,但是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前程,小城和牡柔都需要你。”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子衿有点措手不及。
她还想说话,可是里面的人已经毫不迟疑的挂下了电话,最后冲她露出了一抹熟悉又陌生的笑容之后,就起身,被警员带了回去。
子衿还坐在原位,手里的电话迟迟没有放下。
她的脑海里,不停的重复着宋元山刚刚的那一番话,整个人都是懵住的。
他刚刚说,他要去自首。
如果他真的去了,那么涉嫌贪污罪就会变成预谋杀人罪了。
接见室内一片诡异的沉默,良久,子衿才放下电话,眉目平静的站起了身,只不过站起来的那一瞬,她眼前一晃,下意识扶住桌子。
这个结局,明明是她期盼已久了,可是不知为何,心脏还是会隐隐抽痛。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怨他了。
可是,她却无法说出口告诉他。
眼窝一阵酸涩,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边往外走边掏出手机,是席先生。
电话接通之后,男人温厚低哑的声音悠悠传来,“在哪儿?”
子衿看了一眼身后的警局,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诉了他。
但是她只说了来看望宋元山,并没有告诉她,是因为周荣生的事qíng而来。
男人听到之后,沉默了几秒,幸而也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声线平缓的说:“你待在那儿别动,我去接你。”
子衿一愣,“是要去哪里吗?”
席琛嗯了一声,轻描淡写:“回老宅。”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妈让我们今晚务必抽个时间回去商讨置办婚宴的事qíng。”
子衿在走路,听到他的话,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扑街。
她有点惊愕:“不是说一切从简吗?”
男人正开车,闻言笑了笑:“嗯,是要从简,但也不能委屈了你。”
52书库推荐浏览: 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