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青“腾”地站起来,风风火火冲向门口:“来了来了!舟哥,这回全看你的演技了。”
江可舟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片刻后门外响起脚步声,霍青青推门而入,江可舟闻声扭头,恰好与跟在她后面的男人来了个脸对脸。
四目相对,空气死一般寂静。
富二代爆出一声铿锵有力的“我cao!”
“二嫂?!”
谁也没想到运气这个小妖jīng翻脸如翻书,江可舟走背字走到极致之后,居然“否极泰来”了。
来人正是兰庭的老板方明辉。
说起来简直巧得不可思议,江可舟与叶峥的朋友圈jiāo集非常有限,两人共同认识的除了叶峥的家人,就只剩方明辉一个人。偏偏他俩合了分分了合合了又再分,这些弯弯绕方公子一概不知,还以为两人是当年中秋宴时的亲密关系,一时间也顾不上追究霍青青忽悠他这事儿了,亲切熟络地与江可舟拉起了家常。
叶峥煞费苦心隐瞒的病qíng,被方明辉这个二百五一句话就给捅漏了。
“二哥什么时候动手术?我改天去看看他。”
江可舟愕然:“什么手术?”
方明辉吓了一大跳。两边互相jiāo换qíng报,江可舟这才知道叶峥确诊胃部肿瘤,已经休长假住院。一时间,他延迟三天才返回的原因、别墅里那些话背后的隐qíng,甚至那个一年“过渡期”的提议……所有细节由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串成一线,突然都有了合理解释。
方老板唏嘘不已:“你说你们俩整的……这不是造孽么。”
江可舟震惊得脑内一片空白,心中说不上是惊怒还是疼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甫一开口,嗓子已经哑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上回去看,听说胃镜检查没有癌变迹象,但话不能说死,可能xing对半开吧。”方明辉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qíng况还是挺乐观的,吉人自有天相,别自己吓唬自己。你要不去看看他?”
“我……不,先等等,”江可舟恍惚地伸手撑了下桌子,目光茫然,涣散得无处着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因为抑郁而麻木的心绪从某个时刻开始刺痛不已,他仿佛从一场经年大梦里惊醒,纵然不甚清醒,然而终于有了回视来路的勇气。
真相的力量堪比仙丹,江可舟此前的颓废立刻一扫而空,效果之立竿见影,连霍青青这个心理医生都有点发怵。方明辉受江可舟所托帮他注意叶峥的qíng况,时不时要往这边走一趟,同霍青青的关系倒比以前更近了一些,有回忍不住问:“这也忒平静了,该不会是受刺激受大发了吧?”
霍青青叹气:“难说。他现在的心理状态看似稳定,其实全靠一个念头撑着。万一这个支撑倒了,恐怕他的心理会崩溃。但愿那位叶先生赶紧好起来,他一个人的身上可是吊着两个人的命啊。”
一个星期后,叶峥准备接受手术。
手术安排在当天早上九点,叶峻一家和严知行方明辉等人都在手术室外等候。叶峥仰躺在病chuáng上,无影灯白亮的灯光自头顶倾泻而下,冰凉的麻药注入血管。他在闭着眼等待着药效发作的间隙,分出一缕心神来想了想江可舟。
死生亦大矣。叶峥再处变不惊,他也是个凡人,在未知的叵测命运罩顶之际,说不惶然恐惧那是骗人的。
他硬着心肠送走江可舟,安排下处理言嘉的计划,甚至在遗嘱中将身后事都jiāo代得一清二楚……当一切都已安排妥帖,他再没什么可忧心的,方才敢偷偷地背过身,细数那些藏得很深的遗憾。
从得知病qíng到上手术台,叶峥自始至终都保持着qiáng硬姿态,雷厉风行得不像个病人,给人一种相当坦然、看得很开的感觉。在他的影响下,身边人也大多很平静,没搞出什么哭天喊地的局面来。
连叶峻都暗自感叹他这个弟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然而只有叶峥自己明白,他并非不软弱,恰恰是因为太过软弱,才不得不刻意屏蔽,qiáng撑出一付无所畏惧的外壳。
刻骨铭心的眷恋,哪怕只是稍微提及,都会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
他也只敢放任自己软弱这么短短几秒。
脑海中鲜明的身影被一làng接一làng的困倦不断冲淡,视线自外而内地黯淡下来,全世界在他眼角未凝聚成型的泪水中归于静寂。
手术室大门关闭,灯牌亮起。
手术室外一排长椅,江可舟带着口罩坐在叶峻和方明辉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灯牌上三个红字。
叶峥睡了多久,江可舟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木头桩子,安静地在叶峥病房里陪了一整天。连叶峻都怕他身体受不了,劝他去休息一会儿,却只换来他沉默无声地摇头。
手术很成功,qíng况良好。切片活检的结果虽然还没出来,但按照医生的说法,基本可以确定是良xing肿瘤。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方明辉私下里心有余悸地跟叶峻嘀咕:“幸亏没事。我瞅着这架势,万一二哥出来的结果不好,江少那病估计也不治了,得陪他一起进医院躺着。”
待叶峥终于醒过来时,叶峻站在病房门外,望向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的江可舟:“不进去看看他吗?”
江可舟活动着因久坐而发麻的双腿,低声道:“不了。刚醒过来,别让他受太大刺激。”
他压了下帽檐,朝叶峻点了个头算是道别,转身走了。
叶峥醒过来的第三天,获准可以进流食。他的病qíng一直瞒着家里,叶承宗和宋婕也是手术后才知qíng,听说今天能进食了,便让家里保姆送饭过来。叶峻这些天都在医院陪同,凡叶峥要用水用药都得先经他手。叶峻揭开保温桶的盖子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这什么玩意儿?”
做饭的人也不知到底是有心还是没心,准备一碗粥和一碗汤。粥熬得粘稠软烂、米粒开花,汤是花旗参鸽子汤。但叶峥是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沾不得半点荤腥,更吃不了这么实的东西。叶峻顾忌着病人,不好发火,只把盖子掷回去,凉凉地道:“带回去吧,以后不用来了。”
周樊川和严知行眼看他老人家要动怒,正嗖嗖冒冷汗飞速思考对策,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方明辉拎着个食盒溜达过来:“哟,都在呢。吃了么?”
“今天恢复得怎么样?能吃东西吗?”他伸长脖子往病房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江少让我带点东西过来,看二哥能不能用的上。”
叶峻yīn着脸打开食盒,见里面是冒着热气的rǔ白米汤,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方明辉又拎出一袋藕粉:“还有这个,加餐时候冲着喝就行,不麻烦。”
叶峻彻底熄火,糟心地叹了口气:“我上辈子八成是欠了他俩的工资……混账东西,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方明辉努力忍笑,叶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斜睨了他一眼:“先别忙着笑。叶峥这一天五顿就jiāo给你了。敢饿着他一丁点,医药费你来出。”
方明辉:“……”
感qíng媳妇还没娶进房,倒先把媒人扔墙外头去了。
手术后那几天叶峥没什么力气,给什么吃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等他的jīng气神稍微养回来了一些,这人立刻按捺不住,开始作妖了。
彼时叶峻事务缠身,不得不回集团主持工作,只能隔天来看他一次。没了这位爷镇着,叶峥连吃七天不重样的病号饭,再迟钝也看出不对劲了,于是筷子一搁嘴一抹,低调地宣布绝食。
严知行大惊失色:“叶总!你你你这是gān什么!”
叶峥气若游丝地说:“伐开心,吃不下。”
事关重大,这个消息如同坐上窜天猴,成功地于10分钟后传进了江可舟耳朵里。
Chapter 41
“绝食?”
江可舟在水池前洗gān净手,把挽到手肘的袖子放下来,遮住手臂上的伤疤,波澜不惊地对电话里“惊慌失措”的严助理说:“行,我知道了。”
一个小时后,江可舟出现在病房门外的走廊上。
上回严知行在手术室外见到他时差点没认出来。那时候江可舟整个人状态奇差,颓废yīn郁不说,瘦得吓人,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隔了几天再见,江可舟虽然还是瘦,但昔日的感觉却隐隐找回来了一些,至少眼中不再是黑沉沉的木然。只是严知行总觉得他还差点什么,现在这模样虽不用人担心他会跳楼,但也令人亲近不起来。他的神色仿佛跟世界隔了一层似的疏离缥缈,好像一眼没看住,他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江可舟问:“还没吃饭?”
“是,”严知行犯愁,“叶董不在,没人劝得动他。这些人里只有你说话他会听,别的事暂且放一放,先把他哄过来再说,行不行?”
江可舟扯了扯嘴角,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这是拿绝食bī我呢。麻烦严先生暂时在外面等一会儿。”说完也不等他回话,径自推门走进病房,回手咔嚓一声落下锁。
半躺在病chuáng上的人被关门声骤然惊醒。
算起来两人已有将近三个月没见,分别时尚且各自安好,再见时却是在双双大病一场之后,四舍五入起来,几乎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江可舟原本憋了一肚子火,叶峥原本怀着几分执拗,可此刻乍然相见,一gān心思彻底散了个一gān二净,只剩满腔劫后余生的酸涩难言。
江可舟犹如被人钉在了门口那一亩三分地上,恍惚地望向不远处消瘦的男人,胸中悲意经久不散,汹涌地冲刷着他难以为继、却仍在苦苦支撑的故作平静。
“瘦了好多……”
叶峥冲他伸出手,哑声说:“过来,让我看看。”
江可舟像个提线木偶,僵硬地循着他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病chuáng,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处停下。
“你不吃饭的话,”他垂头避开了叶峥的视线,声音很轻地说,“早晚也会瘦得跟我一样。”
叶峥刀口在腹部,平时多是躺着不敢动。江可舟不肯碰他,他便用手臂撑着chuáng,硬是把自己凹成了半卧的造型。这人疼出了一脑门冷汗,声线都虚了,然而仍然坚持伸出手去,怕吓跑他似地、小心翼翼地虚握住他的指尖。
“你来了,以后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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