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热的天,两人的手没一个是暖的。碰在一起好像两坨冰块打了个招呼,完全没有知觉。
可江可舟只看到他这个动作,就觉得从皮肤相触那一点开始,被灼伤的痛沿着神经飞速蔓延,仿佛凭空织出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困在其中。四肢百骸、周身每一寸血ròu都在疼,可他却根本不敢挣脱叶峥的手。生怕一甩开,这人就再也找不到了。
心脏在无处可逃的疼痛里,蜷缩成小小一团。
江可舟盯着两人jiāo握的手,眼眶慢慢地红了。
他也瞒过叶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人要出于怎样的取舍和顾虑才能做出这种决定。江可舟明白自己该领qíng、该理智乃至克制地保持风度,可他在叶峥面前就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什么道理都顾不上了。
他颤声问:“赶我走的是你,bī我来见你的人也是你……你把我当成什么?有用的时候拿过来没用的时候就随手扔了?”
叶峥手上一暖,就见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涟涟地几乎连成一线。肩膀颤抖不已,呼吸乱了节拍,从哽咽变成无声而剧烈的痛哭。
叶峥认识江可舟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他哭成这样。这个场面是如此地富有冲击力,以至于叶峥愣了半天,才手足无措地把他搂进怀里。
“你放开,”江可舟咬牙道,“叶峥,是你说要分手的。”
“对不起,对不起……”叶峥侧脸贴着他柔软的头发,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地顺着,不住道歉,“没事,哭出来,哭出来就不委屈了……是我的错,我让你担心了这么久,对不起……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我跟你保证,好不好?”
江可舟死死地攥着他的指尖,力道大得好像要捏碎骨头。
这个人曾害得他那么疼,可他伸手抱住的躯体却那么温暖。
失而复得的刹那滋味并不好受,要先经历一段漫长的锥心之苦,才能尝到一点几近于无的甜头。
江可舟怕碰着他的伤口,只敢抵在他肩上流泪,一手还要撑着chuáng头,防止体重不小心压着他。哭都哭得如此体贴入微,生怕给人添了麻烦。
叶峥抱着他不住地哄,让他哭得心头发酸,差点跟着掉下泪来。多亏他生生忍住了,才没把场面变成两个人的抱头痛哭。
他在江可舟抬起头的间隙凑过去,轻轻亲吻他通红的眼角,尝到了泪水苦涩的咸味。
“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叶峥用力地搂紧江可舟,抵着他的额头叹道,“这个味道我能记一辈子。”
贴在门上的严助理听见里面的哭声渐渐弱下去,终至不闻,方才心有余悸地直起腰,脸色也缓和下来。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跟来照顾的护工说:“在门外等一会儿再进去。我去抽根烟。”
叶峥的病理报告最终确定了肿瘤是良xing平滑肌瘤,并未癌变,只要回家休养就能逐渐康复。
一个月后,叶峥出院,并伙同叶峻严知行等人集体qiáng行卖惨,把江可舟也拖回了家。
叶总当年“鬼迷心窍”(据他自己说)做出错误决定,江可舟说到做到,真的晾了他整整一年,以“过渡期”为由驳回了他的各种不正当要求。堂堂霸道总裁,如今在家中的地位非常低下,根本不能颐指气使,整日撒娇耍赖卖惨无所不用其极,才能勉qiáng从他家宝贝那里争取到一点微小的福利。
十二月,旧年留了个尾巴尖,各种年度盘点已初具雏形时,娱乐圈又爆了个大新闻。
根据群众举报,警方在某区某公寓内将涉嫌非法持有毒/品的三名嫌疑人宋某,谢某和言某抓获,并在现场起获少量毒/品和吸/毒工具。
微博、天涯等各大社jiāo媒体全炸锅了。
“言”这个姓氏在娱乐圈里非常少见,立刻有知qíng人士披露:被抓获的正是著名演员言嘉,另外两人中,谢某是大秦影业旗下经纪人谢誉,宋某也与娱乐圈沾亲带故,关系匪浅。
围观群众立刻展开了丰富的猜测与联想,尤其针对未被披露的宋某进行了好一番刨根问底,经过各种分析与扒皮,目前网上的猜测大多指向了某个嫁入豪门多年宋姓女明星的亲弟弟。
江可舟放下手里的练习题,被叶峥念的新闻标题吸引,倾身凑过来看新闻:“言嘉吸毒被抓了?你gān的?”
他报了J大经管硕士考试,为了好好学习,把手机jiāo给叶峥保管。叶峥搭着他的肩,目光从敞开的衣领落进去,还能看到靠近颈动脉的陈旧伤疤。
“跟我有什么关系,线索是群众提供的,人是警察叔叔抓的。”叶峥手劲很轻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姓谢的言嘉经纪人谢誉,姓宋的叫宋飞,是宋婕的弟弟。”
“当年熔断铁链放狗那事就是宋飞gān的。宋婕他们想让宋飞的女儿嫁进叶家,言嘉就在给韩煦阳准备的计划里添了一环。韩煦阳这一拨人负责绑架,宋飞那一拨人在笼子上动了手脚。言嘉八成给宋飞洗脑说你是阻碍他女儿嫁进叶家的绊脚石,那个蠢货信以为真,所以才想置你于死地。”
“是吗,”江可舟身子坐正,转回写字台,“难为他费心费力地挖了个这么深的坑。脑子这么聪明,gān点什么不好。”
其实经历了后面这些生死大事,江可舟再想起言嘉当初的所作所为,心中恨意反而淡了许多。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出于“爱而不得”,这个理由虽然有着浓重的自我中心意味,但至少还保留了一丝人qíng味,令人可以藉此将“处心积虑地故意伤害”,释怀为一次过于激烈的冒犯。
叶峥见他的态度可有可无,也不再多说,只道:“先送他进去适应一阵子。不到他死,这事没完。”
“差不多就行了,”江可舟拍拍他的手背,“戾气别那么重。今年遭的这一场大罪,多少也跟你过去锋芒太盛有点关系。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你不恨他?”
“怎么不恨,”江可舟平静反问,“都把你气吐血了,我能不恨他吗?”
“不过后来在医院做活检时,听医生说幸亏发现得早,否则放任胃溃疡继续恶化,肿瘤极有可能会癌变。”他叹了口气,“所以那时我在想,要不是被他气吐血,你的胃病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祸福相依,言嘉虽然可恶,但也给你留了一线生机。只要你平安无事,我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叶峥从背后压下来,把他连人带椅背一起抱住:“好,都听你的。不过就算我不要他的命,那也是你替我行善积德。”
江可舟愿意轻轻放下,叶峥却不是什么息事宁人的主。
当初因为突然病倒而错失良机,横竖他现在病好了,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算。
“说起来还有件事,宋婕那边我爸拦着不让我动她,老头子偏心护短,叶峰又天天跑来求qíng。最后大哥说不出血那就出钱,宋婕赔给你一套四环上在建的新房和50万的医药费。”叶峥低头在他脸颊安慰似的亲了一下:“毕竟她还占着个长辈的名分,委屈你了。”
江可舟:“……”
这个赔偿力度,都快赶上碰瓷了。
十二月底江可舟参加了J大经管硕士的考试,次年二月中旬公布成绩。他曾为生计所迫,放弃了已经拿到的研究生名额;又在整整五年之后,重新回到了这片他所熟悉的专业领域。
三月份新学期开始,江可舟坐在一群比他小五六岁的年轻学生中旁听。虽然他远离大学生活多年,当年的心境也与现在完全不同,但这种感觉依旧令人怀念、并且充满期待。
“钟教授。”
五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了高温的先兆,哪怕教室里开着空调,也不可避免地令人微微发汗。年轻男人却仍穿着长袖衬衫,手腕和领口的扣子系得一丝不苟,身上不见一点汗意,清慡gān净地站在老教授面前。
几个女生借着收拾书包拖拖拉拉地不肯走,偷偷地一眼一眼瞄他。
老教授注意到女孩子们的目光,笑着看向江可舟,目光里带着善意的揶揄。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低头,露出个有点无奈的温和笑容。
“感觉怎么样,还跟得上吗?”钟教授收拾起散落在讲台上的U盘和书本,闲聊似地道,“我看你以前成绩不错,把这些知识重新捡起来对你来说想必不难。”
江可舟替他拿起杯子,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教室,沿着走廊慢慢朝办公室走:“脱离这一行太久了,开头有点吃力,现在刚找回了一点感觉。”
“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偷懒,”钟教授笑着说,“你可比那帮小孩自觉多了。多读书,最好能接触一些实务。”
“是。”
钟教授又道:“我下半年有一门开给本科生的课,正好你要过来读研究生,有时间给我当助教吗?”
江可舟的眉梢讶异地一扬。与他惯以示人的温和沉静不同,这个细微表qíng带出一股明亮张扬的少年锐气来,犹如包裹在石皮中的美玉突然露出光华流转的一角,连钟教授都骤然被这种气质打动了。
“有时间,”他点头,郑重地道谢,“我会好好gān的,多谢老师费心了。”
钟教授笑眯眯地摆手示意不用谢,一边走进办公室,状似不经意地问:“哎对了,小江,你有女朋友没有?”
江可舟哑然,片刻后哭笑不得地道:“有了。”
钟教授呵呵笑:“挺好,挺好。”
江可舟从钟教授的办公室告辞,穿过长廊走向电梯。下课后楼中的学生差不多都走光了,空无一人的走廊被下午三点的明亮的阳光照得一片堂皇,无端地令人心qíng愉悦。
一辆低调的黑色辉腾停在学院门口,江可舟拉开车门,把手中的电脑包扔到后座,坐进前排副驾。习习凉风将车内和外面变成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江可舟松了一口气,松开袖口衣扣,将袖子卷起两折挽到手肘,毫不避讳地露出手腕上数十道jiāo错纵横的伤痕。
叶峥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那些旧伤上停顿了半秒,随后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道:“刚传来消息,秦宫因为涉黑被“突袭”,听说分管片区的负责人也被带走配合调查。今年的反腐力度比往年都大,乔高昌正好撞枪口上了。大秦影业一向是这帮孙子们洗’钱的去处,底下的人恐怕要跟着这几位一起倒霉了。”
去年大秦影业在背后给言嘉撑腰,叶峥与言嘉的恩怨实质上成了两家公司的对垒。言嘉刚跳槽过去时正是大秦影业最为辉煌的巅峰,之后随着接连爆出的吸毒丑闻和经济审查,大秦似乎真的应了那句“二世而亡”的谶语,开始不断显露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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