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机上,苏回锦就一直笑。
前后是商务舱,方木和空姐要了一杯咖啡,给苏回锦要了奶茶。回头看他,还在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
苏回锦悠闲地打开杂志,上面描绘了家居装修。他翻着jīng致的画页,上面米色纯净的装饰,微微翘起嘴角。
“我小时候一直想有一个家,住在姥姥那其实不太好。她很古板,常不让我们乱动她的东西。我很怕给她添麻烦,也怕自己是多余的。后来,我们就搬了家,各种各样的搬家,我小姨每次都坐很久很久的车来我们家,骂我,骂我妈。”
他笑了一下:“方木,我很想要自己的家。就是那种小小的,很温馨的,有个阳台,有只猫或者狗。哎,还是猫吧,饭团她会嫉妒的。”
方木听得心酸,他想要一个家,可这正是他不能给的。
“以后会有的。”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就是……”
他努力摆脱心里不愉快的想法,尽量保持好心qíng。
“我们去哪里?”
“下了飞机有人接我们。先去开会,再回酒店。”
“嗯。”
他把杂志合上,靠在方木肩膀上。
他们已经逃离那片大陆,谁也不认识,他终于能够喘一口气。
到了香港,他们先是开会,然后吃饭。合作伙伴夸他带了一个得力的助手,苏回锦帮他在饭桌上放倒一片人。他们喝着酒,谈论着市场和经济,觥筹jiāo错间会看一眼彼此,传递着脉脉qíng意。
酒场酣热,让人隐隐有种兴奋感。苏回锦放松自如地和他们聊天,他明显不同了,到了外面就不那么压抑,喝了酒又放纵,显出他混迹人群的圆滑来。
那种圆滑又是一种技巧,恰到好处的温柔和顺,四两拨千斤。只让人觉得他富有涵养,气质优雅。
方木心里很喜欢,他喜欢看苏回锦笑,喜欢看他发光,露出真实的自我。
他咳嗽一声,指指洗手间。
方木跟出来:“怎么了?”
他的额头沁了汗,头发打卷cháo湿。
方木喜欢得不得了。
方木悄悄对苏回锦道:“我们溜吧。”
“现在?他们还在——”
“没我们什么事了,我去说一声就走。”
方木进去了一会,拿着两人的衣服就出来了。
他把大衣披在青年身上,搂着他就上了一辆车。
两个人都很兴奋,像逃课的小学生。
司机在前面,他们不能做什么。
就勾着手指玩,饶有兴致地见招拆招,纠缠玩闹。
苏回锦禁不住又笑,他今天笑得太多了,脸有些痛。
就托着腮看着车窗里男人的侧脸,在一片片倏忽而过的光影中变幻穿梭。
他竭力装出一种冷静来,男人握着他的手指包进温热的掌心里。
想吻他,想做`爱。
两人一起往酒店去,进了房门就滚在了一起。
今天苏回锦也穿了正装,严谨的领带和袖扣,让他整个人变得禁yù,不可侵犯。方木偏偏要打破它,他拉着领带把苏回锦推到墙上,用力地亲他。
繁复的扣子解了一颗又一颗,连脱带拽,崩碎一地。两人急切地互相扯对方衣服,退下内裤翻过身从后面就进入了。
苏回锦□□一声,被qiáng硬地撕裂有些痛。他们总是这样,囫囵吞枣地就滚在一起。
☆、香港(二)
高敏在方木走后正常上班,她更忙了,全身心投入工作中。麻痹自己的神经。
没有了爱qíng的婚姻,有很多。
像她的母亲,她的同学,或者很多结婚的同事。
他们都不再谈及爱qíng,生活会变得非常实质,油盐酱醋,臭袜子和内裤。
他们会买烤箱,买吸尘器,买许多许多收纳箱,他们逛宜家,疯狂抢打折物品。
qíng人节发红包。
然后因为孩子的到来,转化为一种牢不可摧的羁绊,与生俱来的本能。
那是亲qíng。
高敏忽然迫切想有一个孩子。
她才30岁,结婚不过两年多。她还不想这么早失去爱。
也许有了孩子,能够缓和挽回点什么。
她和徐露聊天,她们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你说我们这样正常吗?”
“嗯,一段时间xing吸引的失去不算什么。可能是你俩太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起度个假啊什么的。”
“你看我像能度假的样吗?我们老总把女人当骡子使,我连提一下怀孕都不敢。可是,我现在觉得,有个孩子说不定就好很多。”
“那也不一定啊,你俩这么年轻,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徐露悄悄告诉她一些什么。
高敏呸了一声:“你那小男朋友真是教坏你了!说这些也不嫌害臊!”
徐露笑道:“我好心给你建议,你还不领qíng。算啦,我要走了,那边还在等我呢。”
“去哪里啊?”
“香港啊,老板任命,随叫随到。”
“好可怜,那祝你一路顺风咯。”
高敏放下电话,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淘宝。徐露的办法虽然荒唐,但并不是不可行。她选了两件qíng趣内衣,黑色小短裙和丁字裤。身边的同事来来往往,她赶紧合上电脑。
苏回锦在酒店睡到下午,头发乱糟糟的,醒来看到方木的微信。他翘起嘴角,身心愉快地去洗漱。
门铃响,他穿着睡袍去开门。
男人一进来就一把抱起他来。
“哎哎,别玩了别玩了!”
他被兴冲冲抱着转了两圈,晕眩地忍不住笑。
“我紧赶慢赶地回来了,真想快点见到你。”
两人笑倒在chuáng上,方木挠他痒,苏回锦只穿了一件睡衣,头发还湿着,笑着在chuáng上滚。
“你别闹了,再闹我生气了!”
他刚沐浴过后的脸氲了一层赧红,恼羞成怒,眼里俱是笑意。
方木过去吻了他一下。
“你走开。”
没皮没脸的,苏回锦推了他头一下。
男人得寸进尺,猛地把他扑倒。
两人在chuáng上滚成一团。
气喘吁吁,被逮着狠狠吻了一回。
“你饿了吗?”
“嗯。”
“那吃饭,吃完饭带你去上山。”
“是吗?看夜景吗?”
苏回锦很兴奋,他找着行李箱里的衣服,穿什么好呢。
方木在房间里,他很自然地退下内裤换衣服,方木看着他由赤`luǒ穿上衬衣、裤子,挽着袖口。
“过来。”
苏回锦走过去,方木为他系好扣子,抚平了衣领。
“想吃什么呢?”
“什么都行啊。”
他穿了一件黑色斗篷,帽子兜起来,戴了围巾和手套,踩一双长靴,把自己装扮得年轻又俊俏。
方木拉着他下楼,楼下有港式餐厅,两人将就吃了点,搭电车直接上山。
风有点大,苏回锦躲在他身后,挽着他的胳膊。
“还能看到日落吗?”
“我们坐缆车上去,应该能看到。”
苏回锦把帽子遮起来,抵着男人的背靠着他。
方木搂着他的腰,时不时和他说笑两句。苏回锦在帽子里点头。
缆车穿越过huáng昏的暮色,一栋栋的高级别墅和大楼,鳞次栉比隐藏在树木葳蕤中。映着整个维多利亚港的夜景,成为一列穿越时空的列车。
从山底的华灯初上,到山顶暮色浓重,只剩一个烧红的太阳尾巴,沉进地平线下。
苏回锦站在风里,许久没说话。
方木从身后拥过来,张开大衣裹住他。
“冷不冷?”
苏回锦摇头,男人温热的胸膛就在身后,呼吸喷在耳侧,耳鬓厮磨地拥抱着他。
他什么都不怕。
而脚下是星光点点的万千灯火,铺泻成一条星光璀璨的银河,和翻滚的沉沉雾霭。
“我们以后还会再来吗?来看日出好吗?”
方木收紧了手臂,在他脸颊一吻。
“好。”
苏回锦笑了笑,他觉得以后不会来了。
如此美景,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他们chuī了半天风,下山是一路走下来的。苏回锦冻得瑟瑟缩缩,两人沿着街闲逛,半山豪宅静谧伫立在花园里。方木用手机拍了他几张照片,苏回锦抢着夺。
“我那么丑。”
“哪里丑了,我给你修修图。”
两人争来抢去,挤在一株海棠下面翻照片。
方木给他P了个猫耳朵,苏回锦更生气了。
两人闹着闹着,方木笑着趴倒。
苏回锦夺过他手机来,小方块嗡嗡地响,他犹如烫手山芋猛地扔给了方木。
高敏的电话。
他避开他们,在灯下等。
那过程太漫长,漫长的万虫噬咬,那嫉妒又爬上来了。
有毒的,吐出一张张浸满毒液的网,将他捆缚得不能呼吸。
他那一脸的笑意顿时消失,眼里的光彩淹没,连同那逃脱出来的放松也变成了凝重。
方木回来,看到他的神色。
他的好心qíng也连同没有了。
他勉qiáng笑道:“谈爸妈的电话。”
“嗯。”
“刚才说到哪了?”
“说去瑞士滑雪。”
“哦对,那边的房子特别漂亮,你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感受到多么美。我们还可以坐火车去,沿途可以看少女峰和日尔瓦湖……”
他们这些阳chūn白雪的痴心妄想都是废话,抵不过高敏一句实际的爸妈好不好、衣服熨了放哪里了、客户那里有笔单子,你先从卡上转我点钱。
因为方木卡里的钱不够,高敏又打给婆婆,来回倒腾了好几遍。方木要她不要惊动父母,她说婆婆主动塞的推拒不了。方太太还打过电话来嘱咐了方木一番……
他都听见了。
他们谈及钱理所当然的口吻,信用卡上了然于心的数字,彼此透明又熟稔的琐碎来往。
以及来自父母、家庭这些共同体根深蒂固的羁绊,深深刺激了他。
爱,到底是什么呢?
有些人走了一辈子,也只是在门外打转。
他走了这么久,折腾地这么痛苦,到头来,连高敏的一通电话都比不上。
爱到底有几层,要到达什么样的极限,才能够走进去。而婚姻又有几层,到达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留住爱qíng。
围墙之内,围墙之外。
没有赢家。
方木知道他又做错了,不管怎样,他又做错了。
他想过去抱抱他,可是他不能。
苏回锦低着头,他很压抑,他不知道怎么到了外面他还是这么压抑。
永远活在一个人的yīn影下,活在谴责和自我厌恶里。
他讨厌这种感觉,他被bī疯了。
为什么总是鬼打墙,为什么总是这样。
刚刚明明很开心的,为什么又这样呢。
为什么呢。
他在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中,bī出了一句话。
“方木,在我这边的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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