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就吐了。
吐得天昏地暗,晕倒在了一旁。
我是被噩梦吓醒的。
浑身是汗,坐在chuáng上捂着心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喝点热水。”
我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转头去看,这个人很眼熟,但我知道,我们只不过才认识了几天。
柏川哥把水放到chuáng边的桌子上,嘴里还叼着烟,抬手擦了擦我额头的汗说:“热水器cha上有一会儿了,你等会儿去洗个澡。”
他说完就往外走:“我的房间在隔壁,有事就叫我,明天我出去看房子,你自己在家没问题吧?”
我摇摇头,低下头看自己的手。
我的手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我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
我没有喝水,也没有洗澡。
我想去看看我妈妈了。
刚刚的梦带我回到了小时候,其实我应该长记xing的,所有的男人,包括我自己,都是不可信任的。
柏林曾经问过我我家里的事,我什么都没说,其实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爸出轨,还是跟男人,我妈知道后自然是离婚,她当时应该是真的受了很大的刺激,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但我没再看到过那个男人。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妈妈的jīng神有些不太正常,而我,突然早熟起来。
最明显的表现是,我会经常想起爸爸跟那个男人,他们所做的事qíng让我觉得恶心。
那画面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每一次想起对我来说都是痛苦和煎熬。
再后来,我妈真的疯了。
她亲手杀了我爸。
家庭的悲剧造成了我极端灰暗的xing格,我不喜欢与人接触,怕他们问及我的过去。
可柏林是个例外,是他让我不得不承认我就是个纯粹的同xing恋,这一点或许遗传了我那该死的爸爸。
对于这件事,我本来应该觉得痛苦和恶心,但因为对方是柏林,便成了一桩美事。
只不过,可惜了。
那并不是美事,只是我把这世界想得太美。
我就是活该被捉弄的人,从我一出生就是被上天用乌云包裹的孩子。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这么好笑。
乱七八糟的家庭,乱七八糟的爱qíng,以及,乱七八糟的自己。
我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转头看向窗户的方向,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景象。
我从chuáng上下来,拉开窗帘,外面橘色的路灯照在雪地上,看起来静谧美好。
如果一切都能像“看起来”那样就好了。
我看起来像是个健康的人,看起来像是个幸福的人。
我的大衣从沙发上突然滑落,那封信掉了出来。
我走过去,蹲下来,捡起信封看了看,然后坐在了地上。
我想,我应该是饿了。
距离上一次吃饭已经过去了好多个小时。
我将信拿出来,一点一点撕碎,然后把那碎片放进嘴里。
没什么味道,不知道可不可以充饥。
突然有人敲门,我抬眼看向门的方向。
对方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jī蛋炒饭。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是在看着一个jīng神病人。
“江洛!”他快步走过来,把碗放到一边,抢夺我手里的碎片。
我有些讨厌他,柏林只给我留下这么一封信了,他竟然还要跟我抢。
“李江洛!你是不是疯了!”他对着我大吼,红着眼睛,好像很快就要被我气得bào走。
我先是看着他,然后松开手,纸片散落在地上,我吐出嘴里的碎片,扶着旁边的沙发站起来说:“你才疯了呢。”
我喝了口水,黏在嘴里的一张碎屑被我咽了下去。
“李江洛,”身后站着的那个男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怎么才能让你好受些?”
我深呼吸了一下,转过去,皱着眉,我发现对方竟然也跟我一样紧蹙着眉毛,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
“其实,是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些。”我说,“柏川哥,是我害了你弟弟。”
“他的死跟你没关系。”
“他就是我害死的!”我对着他吼,吼得我嗓子生疼,“你不知道,真的是我的原因。”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把我的事说出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端起碗走过来:“先吃饭,其他的以后再说。”
我没有接,垂着手,低着头,短短的几秒钟内,我好像把当初我跟柏林诉说病qíng时的场景又在脑中过了一遍。
那时候阳光耀眼,却亮不过我眼前的那个男人。
世界都是他的陪衬,我心甘qíng愿俯首称臣。
可即便这样,现实的残酷还是打得我措手不及。
过去已经过去,但旧话还要重提。
我说:“我有病,不能跟柏林做//爱,所以,你明白他为什么会生病了吗?”
邢柏川 0.5
李江洛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不长,寥寥几语,我有些难以相信。
他脸色惨白,语气淡然,可满眼都是痛苦和绝望。
我听完,站在一边愣了好一会儿,试图借助时间来消化他刚才说的事qíng。
最近几天连续不断地被迫接受超出我想象的信息让我有些崩溃,之前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李江洛一直说是他害了柏林,现在我懂了。
他说自己是“xing厌恶”患者,并用简单的几句话把自己的病qíng给我解释得清清楚楚。
可是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病。
听起来很滑稽,不是吗?
我需要冷静,需要时间思考。
我从那个房间出来,急切地打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在浏览页的搜索栏打下“xing厌恶”三个字。
一排一排的搜索结果,加上李江洛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明白了柏林出轨的原因。
但明白不代表就可以接受并且原谅,犯错的还是我弟弟。
不能有xing/生活并不是他出轨的理由,内心的不坚定和原始丑陋的yù/望才是。
我依旧对他失望,也依旧对李江洛感到抱歉。
他并没有跟我说太多,只是淡淡地陈述了自己的病qíng,虽然他极力轻描淡写,但言语中透露出来的痛苦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人啊,说出来的那些话都是在心里一层层加工过的,最初的伤心难过和愤懑凄凉从心窝走到嘴边,再到说出来,都是被小心翼翼地打磨过了,它的主人总是想让它看起来轻飘飘的,不那么引人注意。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最惨的一面真正地展示给外人看,那是一道能藏就藏的疤痕,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谁都不会想让它示人。
尤其是李江洛这样的人。
大概,他会跟柏林在一起,也是用了很大的勇气的。
邢柏林,这一场戏剧般的死亡以及那封写满了爱实则却全是伤害的信,或许让李江洛对爱qíng彻底失望了。
我合上电脑,一摸口袋,一包烟,又空了。
我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必须跟李江洛好好聊聊了。
我又一次推开了那扇门,李江洛还在chuáng上坐着,怀里抱着被子。
我面前的地上还散落着纸张的碎片,那是我弟弟的遗书,被李江洛撕碎企图吃掉。
之前我进来时看到的画面大概我永远都忘不了了,我一刻我以为李江洛疯了。
好在,他还没有,但我觉得如果不尽快让他走出来,很快我就必须照顾一个疯子。
“吃饭吗?”我走过去,端起碗又问他。
他看着窗外发呆,没有回应我。
我舀了一勺饭递到他嘴边,停顿了几秒,他张开了嘴。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在我弟弟离世之后,原本悲痛yù绝的我还必须照顾起他的恋人。
哦对,我想起来了,因为我弟弟对不起他。
李江洛这两天总是说整件事qíng都是他的错,我到底该怎么才能让他明白,发生这样的悲剧,他们都有责任。
我不想让他再继续这个样子,不想看着他如此自责。
我对他也有不满,甚至觉得得了这种病就不要谈恋爱不要祸害别人。
但事已至此,埋怨有什么用。
柏林对他造成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就没办法坐视不管。
柏林还是爱着他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想,我都应该拉李江洛一把。
只是一边照顾他,我一边也会想,痛苦的人不止他一个,我在努力挽救他,那谁来帮帮我?
柏林的葬礼要尽快办,而在葬礼之前我必须得通知爸妈了。
那将是我面对的最大的难关。
我没办法看着我的家人痛苦,甚至能想象得到他们二老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的小儿子,那个喜欢搂着爸爸的肩膀去广场遛弯的柏林,就这么死了。
“你还好吗?”
李江洛突然开了口。
我愣了愣,发现自己举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中,勺子里的饭有一半都掉在了chuáng上。
我定了定神,把饭碗和勺子都jiāo给他,一边收拾一边说:“我没事,你自己吃吧。”
李江洛抱着饭碗看着我,对我说:“哥,你不用管我,我没事。”
他一叫我“哥”我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柏林,我唯一的弟弟,手足之qíng,旁人怎么能够体会。
我努力压制自己的qíng绪不想在李江洛面前再次失态,现在,我肩膀上扛着的包袱太重了,一边是我弟愧对的李江洛,一边是还蒙在鼓里的爸妈,我有一种风雨yù来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撑得住。
“明天我要回加拿大一趟,去接我爸妈。”我说道,“你在这边照顾好自己,我们很快就回来。”
我原本打算明天先去找房子,因为我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在徐钊的家里住着。
但柏林的事不解决,我没办法集中jīng力做别的。
从房间出来,我订好了机票。
之后去外面买了些菜,因为不知道李江洛能吃什么,也没心思去问,就随便做了些,然后放到饭盒里,每个饭盒上贴好加热时间,等他饿了直接放进微波炉就可以了。
做完这些,离我该走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我不知道跟李江洛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写了个便条放在客厅茶几上,提着简单的行李出了门。
起风了,天很冷。
走了很远才打到车。
去机场的路上非常不凑巧地路过了天鹅湾小区,我看过去,找不到柏林他们之前住的那栋楼。
从我看到小区到转过弯它消失,不过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的心像是被cha了无数把刀子,闭上眼,能听见血滴下来打在地面的声音。
我最爱的弟弟,从此跟我天人永隔,说好了每年一起过生日,从今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生日,恐怕不会再过了,我们是一起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他走了,我还有什么心qíng庆祝我自己生命的延续。
我靠在出租车的椅背上,闭着眼,耳边是广播中两个主持人互相调侃的声音。
这世界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大家还是一样qiáng颜欢笑地被时间推着走,这世界又好像一切都变了,原本属于我的家,彻底变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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