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角色_三十三【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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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寺里替小金花做超度的那天,大雨倾盆。一大早闪电就没停过,张牙舞爪划过小半个天空,随之而来的是震耳yù聋的雷声。

  小金花又不是红人,百花楼惧怕吴啸雄才出资替她做法事。天气这样差,众人料定吴啸雄不会下山,一个小时后大多找到借口溜之大吉,剩下几个真心和小金花好的,仍在法师们的指挥下转圈叩拜。明芝跟她们说自己来进香,发现雨太大走不成,想留下见识佛教的仪式。

  百花楼的过气女人们,难得跟女学生打jiāo道,一致地露出友善及好奇。她们听说大城市的同行喜欢做女学生打扮,所以也想学两下子带动内地的新风cháo。

  明芝齐眉刘海,戴着一付黑框眼镜,两条辫子垂在两侧,蓝布简易旗袍,白袜、黑鞋。她说话时低着头,轻声细气,女人们对女学生的装束很快失去兴趣,在休息的时候聚在一起抽烟聊天。一旦有法师过来劝阻,她们便齐声跟他开起玩笑,闹得法师们只好离得远远的,免得她们说出不该说的,自己听到不该听的。

  明芝不声不响混在其中,法事既慢且长,到后面连女人们都忘记她是外来者,到又该叩拜上香时会主动叫她一起。

  中午休息两小时,寺院供应一顿斋饭,基本豆腐家族做主,不是豆腐衣做的素jī素鸭,就是芹菜炒香gān、辣椒炒香gān、黑木耳炒香gān。吃得女人们到huáng昏时一个个有气无力,趴在蒲团上不肯挪窝。其中有两个溜到寺门外吃了碗馄饨,仍是豆腐做的素馅。

  明芝真心诚意替小金花念经,说起来小金花是死在自己枪下,不要说做这些,再多些她也愿意。但小金花活了二十八岁,从小被拐卖,可以说孤身来孤身走,来去无牵挂。

  按女人们的说法,小金花死了也好。前阵子不知谁想到拿她去要胁吴啸雄,送回来时不像人样,养了几天好不容易能爬起来,却又死在枪子下。她们都觉得小金花是被吴啸雄推出挡子弹了,“正面打得稀巴烂,她听到枪声不会逃,怎么可能正面迎上去?”

  “吴啸雄以前叫吴阿狗,出生在百花楼,十几岁时小金花给了他十个银圆让他去闯世界。他上山当了土匪,混得像人了下山做小金花的恩客。”

  “所以死了也好,真的有心,怎么不帮她赎了身养起来。”

  女人们说到吴啸雄和小金花的前因后果,又相信起佛法无边,这回是认真找法师说法,看前世做的孽今生还尽,来生应该否极泰来,出生好人家,养到十七八嫁个好人家做少奶奶,养几个孩子,将来孩子们娶的娶嫁的嫁,她们安安逸逸做祖辈。

  也有个把女人心头清明,“唉呀你们这帮傻瓜,来生还做什么女人,我们怎么也要修个男身,家有万贯财产,身边娇妻美妾。”

  正在你一言我一句,法师一敲小鼓,咚-咚-的一声声敲在心上一般,所有人各到其位,最后一轮叩拜开始了。

  有三人缓缓步入,明芝只看到他们穿的黑裤黑鞋,是认真参礼的架势。就是来得晚了,仪式已近尾声。

  也没见他们说什么,其中两人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当先的一人要拜,立马有人让出中间的蒲团给他,刚巧在明芝前面五米处。

  明芝闭上眼,跟着法师喃喃颂经,“……更能每日念菩萨名千遍,至于千日,是人当得菩萨遣所在土地鬼神,终身卫护,现世衣食丰益,无诸疾苦,乃至横事不入其门,何况及身。……”

  颂经毕便是依次上香。

  法师过去问了那人的意思,他摇摇头,示意不去。于是女施主们由法师领着,各自手执三柱清香,依次而上。

  明芝cha好香,双手合什,闭目默颂片刻。

  佛堂外划过一道闪电,她咻地转身,拔枪朝跪在那里的男人扣动扳机。

  他应声而倒。

  外头打下一个惊天动地的雷,烛火齐齐摇动。

  明芝往前踏出一步,往他心口又是一枪。

  血雾呯地腾起。

  她并不停下,快步转过佛像。

  此时,众人大惊失色,尖厉的叫声打破寺院的清静。

  明芝在街头叫了辆洋车,她出佛堂时随手拿了把huáng布伞。虽然沉重,倒是很牢靠,护得她上身未沾点雨。

  大风大雨中她看见一人,但等洋车被她叫停时,那人已经不见。

  明芝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大雨又持续了半夜,第二天明芝第一件事便是出门买了两张车票,是后天的。她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中间人答应帮她把大洋都换成金条,以便随身携带,只是办起来总需要一两天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幸好前面付的定金明芝已换成美金,她想无论去哪总是美金方便些。

  和前次烟馆老板bào毙不同,这回土匪们全下了山,三三两两在街头查看可疑人员。

  没办法待了,明芝想,得赶紧走。

  不过只过一天街头就恢复正常,据说上头来人,是很qiáng硬的人物,见不得官不官、匪不匪。哪怕死的是土匪头子,也有警察捉拿行凶者,一切都得按国家法律来走流程,不允许滥用私刑。

  到了后天,明芝扶着徐仲九,提着箱子上了火车。她像上次一样定了个包厢,舒舒服服的不必担心被人打扰。徐仲九从药物作用中完全清醒时,列车已经过了衡阳。

  他揉了揉眼睛,放任自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有吃的没有?”

  明芝准备了酱鸭和面包。面包是那家不怎么样的西餐馆做的,虽然味道很不怎么样,但材料尚算新鲜,尤其里面的奶油,不惜成本地加得快满出来。

  徐仲九嘴没怎么动,吃得却很快,完了喝了满满一杯热茶,周身舒坦,也有心思打量明芝了。

  她头发仍然剪得短短的,脸虽然秀美,但因为掩不住的英气勃勃,也可以说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徐仲九暗自笑了笑,心想分明是杀气腾腾,明芝最大的变化无过于在她的眼睛和神态。离开梅城时她还带着几分彷徨,到了现在全没了,换成了一派警觉。

  她不爱吃辣,也不想吃结结实实的面包,在那里慢腾腾地啃一只梨。间或突然停下来,眼神便是一凝,立马散发出冷意。而外面的声音一远,她又开始啃那只梨。

  徐仲九拿起毛巾,替她擦了擦脸。她对他笑了笑当道谢,眼睛弯弯的很是稚气。

  拿她没办法,徐仲九回了一笑。说她不懂事,她格外厉害,警惕xing又高;说她能gān,她又像任xing的孩子,认准了方向不肯回头,偏偏她又有那个能力去实现。

  徐仲九几次三番说他服了她,完全是真心话。搁他在她这个年纪时,虽然不是善茬,但都暗底下的功夫,哪敢明目张胆跟整个家族作对,公然叛出的。但他也不想被她带走,如何在两者之间找到彼此愿意的一步?如果可以,他不想动硬的。

  就在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几声巨响,天翻地覆,明芝的头重重地撞在不知道哪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明芝,明芝!”几分钟后她睁开眼睛,一片血红的中央是徐仲九焦急的脸。他凑在她面前,嘴巴飞快地在动,却没有声音。

  “怎么……”她吐了两个字,头一歪又晕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列车停在山凹里,翻滚成了不可思议的S型。

  山坡上嗷嗷的有人奔向火车,他们衣衫褴褛,但手里都拿着武器。

  徐仲九匆匆看了眼,虽然不明白这路人马是什么来历,可不用说也知道自己落到他们手上就是待宰的肥羊。车门是锁着的,他拉开车窗,回过身把明芝拖到窗边,再把她推上去。

  昏迷不醒的明芝像条咸鱼般晾在那。

  做这些时他的手脚仍被铁链锁着。徐仲九在明芝身上找过钥匙,却没找到,想必她怕被他挟持后会搜身。没想到当中出了意外,徐仲九行动不便,只能拖着她走,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铁轨的两侧都是乱石,摔下去难免受伤,然而外头的喊声越来越近,容不得徐仲九做万全的准备。他跨出车窗,落地时借打滚卸掉劲,但仍被扎到好几处,尤其受过伤的肩膀,一抽一抽闹起别扭。

  徐仲九来不及心疼自己,他拽着明芝的衣服往外拔她。因为不好使力,明芝往外一栽,刚巧扑面摔在他身上,一张骨牌推倒另一张似的,两人叠罗汉般躺在地上。

  徐仲九在下面翻了个身,让明芝的双手垂在自己脖子的两侧,靠被锁住的双手拉着她的手腕,弓着背往山坡上逃。他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只求在那帮人上车之前能够逃出she程。至于行李,那是想都没想,要是没了命,钱留着也没用。

  车上的人也反应过来,胆大的都跟着逃,还有不知道什么人物在,卫士们回过神,和土匪们接上了火。

  子弹啾啾乱飞,吓得乘客一片鬼哭láng嚎。

  狭路相逢勇者胜,渐渐两边分出高低,包厢这边的枪声低了下去。随着蓬的一声,胆大包天的家伙用枪打开车门,他们密密麻麻涌上去。卫士们吃不消,纷纷跳窗,加入逃命的人群。

  这些徐仲九并不知道,久病之后的初次剧烈运动,让他喘成牛,脸上全是热汗,顺着鼻梁淌下来。雪上加霜的是震动让明芝恢复了一点神志。她开始呕吐,每呃一声就吐出些东西,徐仲九只能庆幸刚才她吃的是梨而不是酱鸭。

  眼看快爬上坡顶时,一枚手榴弹在徐仲九身后几十米处炸开了花。他被掀起的土làng带着往前一扑,拼了命才止住明芝滑下去的势头。

  跟在徐仲九后面逃的人太多,土匪迅速发现领头羊,开始往这边追过来。一记狠的下去,炸飞了几个人,血ròu横飞中不少人放弃逃亡,蹲在原地大叫饶命。

  徐仲九爬起来,背上明芝、矮下身子,眼冒金星口吐白沫往上奔。好不容易翻过坡顶,下山有坡度,又背着一个人,他脚一软,骨碌碌两人纠缠着一路烟尘滚下山坡,最后摔进半人高的野糙中,惊起无数在此栖息的生物。

  徐仲九不敢动,明芝是又摔晕过去,两个人无声无息躺在那。苍蝇、蚊子、小鸟意识到他俩不具备危险xing,盘旋几圈又停回原处。

  幸好土匪们有了丰厚的收获,懒得追脱逃的这两人-或许已经摔死,看样子也不像特别有油水,放掉也不可惜。

  山谷喧哗很久,但终究归于平静。

  徐仲九抬手拍死几只吸得肚子滚圆的蚊子,唉声叹气爬起来。他披头盖脸满是泥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更别提血和汗、呕吐物混在一起的怪味。

  全是这女人折腾出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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