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角色_三十三【完结】(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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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速放慢,后面的车忽地一下上来跟他们并排而驶。同时车窗放了下来,车里人伸出手比了个枪的手势,口中“呯”了一声。

  那人粗壮黑胖,满脸络腮胡子,野腔野调的样子格外打眼。

  罗昌海。

  明芝想了一想,吩咐司机靠边停车。司机不赞成地摇头,“不行,那人喝醉了,留在这里太危险。”

  明人面前不打暗话,“这人冲我来的,你们和我一起,说不定会受连累。”

  “那更不行。”卢小南和司机异口同声反对道。卢小南更是催促道,“叔叔,往家里开,看谁敢到我家惹事。”他正色对明芝说,“二姐,不要说你是三姐的姐妹,就算陌生人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行凶。今晚你住我家,明早请我爹去查这人是何居心,总要为你解除隐患才好。”

  他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明芝等的就是罗昌海自己送上门。从前她没学过武还能打他个半死,现在不信收拾不了他。明芝灵机一动,“你们把我放到爱麦虞限路口,那里顾府的公子是我朋友。”

  卢小南不知道顾府的意思,司机却明白,当下不再劝阻明芝,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罗昌海的车始终跟在后面,他们快他也快,他们慢他也慢,跟猫抓耗子似地紧跟在后,时不时做点挑衅的动作。

  到租界的边界地带,明芝哎了一声,“对了,今晚我朋友在这边朋友家吃饭,把我放下来就行,几步路的功夫,我走进去找他。”

  司机把车横在弄堂口,他和卢小南看着明芝消失在巷尾,才开车离开。

  明芝却没真的走远。她走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像一只大猫般轻巧地上了墙,在屋面上伏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脱掉外衣。暗夜里白色上装跟灯泡似的,会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在哪里。明芝曲起一条腿,褪下袜子,从脚踝上解下一根细尼龙丝,这是她特意打造的东西,两头做了结实的扣结,只消从后面套上别人的脖子,便可轻松勒断气管。

  巷口静悄悄的,仿佛刚才明目张胆的跟踪只是一场玩笑,酒劲过去了,玩笑的劲也跟着过去了。

  明芝调整呼吸,让自己像屋上的一根糙,随风拂动,跟房屋浑成一体。只要她还记得自己对罗昌海下了多重的手,就不会相信他能轻易放过她。多年打鹰被jī啄,他不但不会放过她,还会折磨个够,再下手要她的小命。

  黑暗里终于有了动静,罗昌海以和粗犷外表不符的谨慎缓缓向前走去。

  小巷深处有人家,门开门合,jiāo谈声,泼水声,小儿女呱呱声。

  他知道她没走,肯定躲在哪里,能够北上在众多保镖眼下杀掉军阀的女人,绝对有足够的耐心和狠劲等待猎物上钩。下午她一进大堂他就看到她了,学生式的短发,白衣蓝裙,看上去是个好出身有教养的小姑娘,然而那只是她披着的保护色。实则……他无声哼笑,不知道老九从哪里发掘出来的宝贝,玩起来应该格外有趣。

  在顾先生的主持下,他和老九算一笑泯仇怨,互相停火。不过,他狡猾地想,他可没答应不动这个女人。

  罗昌海越走越进,几乎快要走到巷底了。

  就在这个时候,曾经救过他无数次命的敏觉突然大响警铃,他猛地抬起头,一眼看到伏在屋顶的明芝。

  黑暗中她乌黑的双眼闪着一点光,足够了。

  他抢在她动手前发现了她。

  第八十九章

  谁都没动。

  罗昌海盯着她,而她在罗昌海的视线下纹丝不动。

  又几乎在同一秒间,两人同时动了。

  罗昌海拔出枪。尽管这里离租界很近,但他有十万分的把握不会有事。和小丫头不一样,他手下有实打实的人马和资源,和顾先生做着各种见不得光的jiāo易。顾先生舍不得滚滚而来的钱财,那是他捞取名声、地位的本钱,什么急公好义都得排在赚钱的后面。

  沉闷的一声。

  明芝跟条鱼似的在空中翻了个身,不偏不倚落在罗昌海身后,尼龙丝也准确地挂在他脖上。她死死地用力,不管他怎么挣扎,也不管他发出的声音有多可怕,更不管腿上的疼痛。那中了弹,热烘烘的血淌下来,袜子吸了个饱,沉甸甸地箍在小腿上,没拦住的血爬山涉水般灌进鞋子。

  这不是第一次受伤,但如果不是正在全神贯注地做事,明芝觉得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叫出声。中弹的滋味就是这样,火烧火撩的刺心疼痛,让人bào躁得只想发泄。

  “住手!”

  但明芝没住手,罗昌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停止了张牙舞爪,手脚无力地垂下来。

  她没有马上松开他,反而咬牙又加大了一点劲,直到徐仲九从她手里夺下这具沉重的身体。

  “我叫你住手,你聋了!”徐仲九认真地检查完,确认跟他斗了十几年的家伙是真的完蛋了,才转向明芝低声吼道。

  明芝没理他,在他忙碌的同时她拖着条伤腿艰难地爬上去拿了上衣,又把上衣撕成条包扎止血。

  真疼。她很想和宝生一样爆粗话,好像恶狠狠地吐出狠话能带走一部分苦痛。

  徐仲九皱着眉,黑暗中他的声音冷酷无qíng,“走,过一会巡捕过来了。”这里离租界太近,刚才的动静瞒不了人。他走在前面,没去搀扶明芝,也没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

  刚走到巷口,有车慢腾腾地开过来,徐仲九和明芝不约而同地闪到两侧,紧紧贴着墙。

  车子过了巷口,徐仲九看清车牌,明芝也看清了。

  是卢家的车子。

  没等想明白他们gān吗回来,还像是在找她,明芝便被徐仲九拎起来一把推了出去。伤口碰到地面,她终于“啊”地叫出声。

  前方的汽车停了下来,两道身影奔过来,扶着她迅速回到车上。

  还好,子弹穿过皮ròu,留下了穿透伤。

  卢家请来的医生替明芝做完处理,建议她打上一针止痛剂好好睡一觉。“相信我,人的恢复能力是很qiáng的。”德国人用不熟练的中文说。

  明芝知道。她不是第一次受伤,以前的伤更重,不也好好地活下来了。

  卢家的司机去送医生,明芝才有机会问卢小南,“你们特意回来找我?”

  卢小南严肃地点了点头,反问道,“gān吗支开我们?”

  “为了方便下手,我要除掉那个人。”面对少年稚气的脸,明芝说了实话。

  少年平静地说,“原来你不是结jiāo亡命之徒,你自己就是。为什么,二姐姐?”

  明芝垂眼看向自己的手。由于用力过猛,她的手也被尼龙丝勒出数处伤痕,不过现在也已经包扎好了。她里面穿的是件黑色的半袖,柔软的布料贴在臂上,小臂纤细,如果她不说,大概别人也想不到她能用这双手毫不留神地除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为了钱。”开头是无奈,她只想挣到能够救徐仲九命的钱,后来是肆无忌惮,反正自己只有一条命,在赔出去之前压上赌台换取更多的筹码。亡命之徒,说得好,她不把别人的xing命放在心上,同样也不把自己的当回事。

  “二姐姐,”少年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你在难过?”

  明芝侧过脸,要命,动不动想哭,今天过完了没有,没完没了啊?

  “二姐姐,我不是审你!真的,我就是纳闷,你怎么会跟那些人挂上钩,所以忍不住想知道。”少年紧张地解释,“你下车后我觉得不对劲,本来还可以来得更快。不过我想最好先问问爸爸,结果他没在家,我们从家里出来找你就晚了,不然说不定你不会受伤。”他放缓声音问道,“你是不是痛了?要不要请医生回来打止痛针?”

  明芝拒绝了医生的建议,她能忍,她需要神志清楚。

  徐仲九不会无缘无故替罗昌海说话,既然他生气,必定是罗昌海有不能死的原因。细想大概跟顾先生有关,也许徐仲九和罗昌海之间有协议,关系到利益,所以罗昌海暂时不能死。

  明芝冷冷地想,那又怎样,她想他死,凭什么顾先生的话比她的重要。既然他徐仲九不把她当成最重要的,那么她又何必看他脸色。

  她看了看周围,刚才卢小南是从后门把她带进来的,没有惊动宅院中的无关人员。不,卢小南还是孩子,差使不动司机请不了医生,也无法完全隐匿这些动静,这些应该是在有人的默许下进行的。那个人很好心,和卢小南一样。

  “最好把我送走,免得给你们招麻烦。”

  卢小南按住她,“别动,好好养伤,不会有人进这里搜查。你有什么人要通知的,我明天帮你去。”

  “不用给友芝她们知道。”明芝艰涩地说,“有个孩子帮我做事,只要跟他说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做。”

  卢小南点头,“我知道了,今天很晚了,你休息吧。”

  他退了出去,关了房间的灯。可明芝睡不着,一阵阵钻心的疼,灼得她满头满脸的冷汗。除此之外就是满腹心事,徐仲九会怎么对付她,顾先生又会如何对付她,会不会连累到卢家,最好还是尽快搬出去,但也得等宝生到。

  明芝不怎么怕痛苦,她有经验,只要任时间流逝,那些伤口缓缓的都会好,也包括心上的伤。她是不大相信徐仲九的深qíng的,因为她也是同样的人,与其把决定权jiāo给对方,不如拿在自己手上,分分合合都是自找,怨不得别人。

  到了天亮,卢小南又来看明芝,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的脸原先鲜润得像桃子,白里透粉,此刻那些颜色和水分都消失了,表面泛出苍灰色,嘴角枯gān,眼睛深深凹了下去。

  “没事,喝点热水就会好。”反而是明芝安慰他,“昨晚可能失血有点多。”

  隔了两天明芝略为后悔说了这句话。两天里她吃的是炒猪肝,喝的是枣子水,连饭都是血糯米掺了米烧的。都是不难吃的东西,不过天天吃顿顿吃,就成了负担。

  外头没有什么动静,宝生来了两次,喳喳嘁嘁说了许多事,包括这宅子主人的底细,卢小南的父亲似乎很有点来头,别人轻易撼不动。不过他绝对是好人,出了名的清廉,呆过不少高位,从没下手捞过。

  又过了一天,顾国桓得到消息找上门。

  “罗昌海和他的人出了事,我爹问到九哥头上。九哥不认,嚷嚷说自己答应不动罗昌海,可那个杀千刀到处闯祸,惹到别人可就没他好说话了,所以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我爹又问他要你,他说你跟读洋书的姐妹回家了,过几天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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