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你送我回家,还有上次在巴塔克兰剧院……”说起来她仍心跳砰砰加速,手心冒出汗珠,喉头发哽,“你救了我,还受伤了。”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没想过要你感谢。”
“要的。”长安急了,“你……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想、我……”
她想要感激救命恩人,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同时她也记着齐妍说的话,要问出他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他今天没戴墨镜,目光如海:“你想怎么样?”
长安涨红了脸:“我可以请你吃饭,还有你想要什么,我可以买来当礼物送给你。”
他又笑了,不论是唇角上翘的弧度还是眯起的眼睛附近细细的纹路都很好看,像阳光在黑暗中投下明亮的光带。
他重新打量她,带了几分认真:“那就请我吃饭吧,要吃得好一点,我很挑剔,不是这样的咖啡简餐可以打发的。”
“好,那我跟敬之说好,我们一起去。”
男人故意问:“敬之是谁?”
“敬之就是敬之啊,他是个医生,是我先生reads;。”
“是他要感谢我,还是你?”
“是我。”
“那为什么要有其他人在场?”
长安答不上来。
他又问:“你打算哪天请客?”
“我不知道……”
“那就今天吧。”
长安一震:“今天?”
男人笑道:“看来你很为难啊,算了,qiáng人所难吃一顿饭也没什么意思。”
他起身要走,长安连忙拉住他:“你别走!今天,就今天吧。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回身弯下腰来,平视她的眼睛:“我的名字不轻易告诉别人的,你这么有诚意请我吃饭,那就吃饭的时候再告诉你。”
…
他们去的南城酒楼在城中很有些名气,但因为离家远,长安还是小的时候跟父母来吃过几回,几次翻修之后已经不大认得门和厅哪是哪了。
黑衣男人很有风度地为长安拉开椅子,请她就坐:“今天比较仓促,没有包厢了,只能委屈你坐大堂。”
其实大堂环境也很好,只中间一盏富丽堂皇的大水晶灯已经熠熠生辉,靠墙边的位置还有复古的壁灯和装饰画,每桌都铺着暗花白底的桌布。聚餐的人不少,小桌都是像他们一样两个三个的朋友或qíng侣。
长安看不懂厚厚的菜谱上那些离题万里的花哨菜名,把点菜的任务也jiāo给了他。
虽说客随主便,但今天的一切好像颠倒过来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分明绕开了鲍参翅肚,上桌的菜肴竟然一大半都是长安爱吃的。
她有点诧异:“你也爱吃这些吗?”
“我第一次来。”男人似乎想到什么,有些感慨,“只是觉得这些会比较好吃。”
“你不是在南城长大的吗?”
“不是。”
“你叫什么名字?”
这回问得很自然,他也不扭捏,告诉她说:“左时,我的名字。左右的左,时间的时。”
“我叫长安,殷长安。”
她不会介绍那几个字,gān脆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深色的餐盘上一笔一划地写给他看。
“殷、长、安,嗯,很好听的名字,很称你。”
她有点羞涩:“爸爸妈妈有时候也叫我囡囡,你叫我长安就可以了。”
他半开玩笑地说:“不能叫囡囡吗?”
长安脸红,她该怎么说,可以吗?rǔ名好像是最亲近的人才叫的呢,连骆敬之都没这样叫过她。
第八章
左时没再逗她,给她碗里舀虾球:“你多吃一点。”
他们聊了些什么长安后来都不太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原来这就是聊天啊,不是为了治病,也不是与人争吵,就是说自己想说的,而对面有个人愿意聆听。
最后一道甜品上桌的时候,长安已经吃不下了。左时道:“我听过一种说法,女孩子都是用另外一个胃来装甜品的,你试试,这个糙莓布雷应该很好吃。”
长安摸了摸肚子,她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另一个胃”,但甜品入口有很浓郁香甜的糙莓味,确实让人停不下来。
她吃得忘形,鲜糙莓酱糊在嘴唇周围了也没察觉,左时也只是默默看着她微笑reads;。
酒楼里来得较早的宾客已经陆陆续续散了,有包厢的客人从楼上下来,谈兴正浓。
长安听到熟悉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走在最后的那个人不是骆敬之又是谁?
他正跟身旁面生的女人说话,时不时轻轻点头,温煦又耐心。
长安记得他说今天有聚会的,只是不知道地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她很欢喜,推开椅子站起来,朝他跑过去。
“敬之,你也来这里吃饭?”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一出现,那些原本侃侃而谈的人都停下了,周围有几秒钟的安静,陌生的眼睛全都朝她看过。
骆敬之的手正比划着什么,这时也突兀地停在半空,半晌才慢慢垂下去。
眼前的人身材娇小,揪着他的袖子努力靠近也比他矮了大半头,何况他一脚还踩在楼梯上,更显得她小。面容稚气,神思简单,刚吃完东西,嘴上还糊着糙莓酱,自己却浑然不觉。
周围的气氛骤冷,难堪却一点点爬上他的面孔,他想甩开她,甚至装作不认识她,可偏偏办不到。
她特征太明显,大家都知道是他的妻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艰涩地开口,只问出这么几个字。
长安咧开笑,朝身后指了指:“我跟左时来吃饭,我请客的,要谢谢他……在巴黎救了我的人就是他!”
她很兴奋,没头没脑地说着,不知道那段经历的人大概会以为她是异想天开地编故事。
骆敬之朝她跑过来的那个方向看去,小方桌上只留残羹冷炙,服务员已经开始收拾碗盘,桌旁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抿紧了唇盯着她瞧,她又上前一步,踏上台阶,凑到他跟前来,友善地朝他身边的人笑:“你们是敬之的朋友吗?”看到齐妍,她又笑得更开怀,叫她:“妍姐。”
气氛莫名尴尬起来,骆敬之整个人如绷紧的弦,好像碰一下就要断了。
“你脸上沾了东西,擦gān净。”
他声音低沉极了,仿佛坠了千斤重的石块,要埋进地里去。
长安茫然地伸手摸了摸,碰到红色的糙莓酱,哎呀一声,嗫嚅道:“……不小心沾到了。”
她手指也变得黏糊糊的,不知往哪里擦,有点不知所措,露出傻气的表qíng。
站在骆敬之身旁的高薇从包里翻出湿巾递到她手里:“用这个吧。”
长安就站在那里,擦完了嘴又擦手,然后才腼腆地说了句谢谢,又想起齐妍跟她说的,感谢人家要问问姓名,于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薇,是敬之的……老同学,以前在同一家医院实习。”
单是老同学三个字,不知就深藏几多暧昧、几多故事,可惜长安不懂,她只是单纯地羡慕,羡慕这个女孩子比她大不了多少,却有好的头脑,可以站在敬之身边,做他的同学和同事,听得懂他讲今天又遇到什么疑难杂症,救回什么样的病人。
高薇见她盯着自己看,也静静地打量她。
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到外面去了,齐妍折回来打圆场:“续摊的地方我已经订好了,长安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就在旁边的ktv,大家一起唱歌reads;。”
“我不会唱歌。”
“那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长安这才想起来左时还被晾在一边,回头够着脖子看了看,却不见人,赶紧摆手道:“不用了,不用送我,我还没付账。付好帐,我自己回去。”
骆敬之说:“这里离你家起码十公里路,你怎么回去?”
“我刚才是跟左时一起打车来的,等会儿也打车……”
她话没说完,看到骆敬之脸色不好,隐约意识到他是生气了,眼睫垂了垂:“那敬之你回家吗,我可不可以坐你的车?”
不可以。就是这样,他不知道她口中的左时是谁,但此刻他也没那个心境跟她一起回去。
“你没听齐妍说吗?我们的聚会还没结束,你能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到了家门口,让王嫂出来接你。”
他出了方案,不给她其他选择的余地,对身旁的高薇说:“走吧,我们出去,别让大家等。”
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高薇又看了看长安,也跟上他的脚步出去了。
齐妍不忍心丢下她一个人,yù言又止:“长安……”
再驽钝,再幼稚,也是有感qíng的。长安已经通男女之事,懵懂地了解夫妻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很在乎,也渴望被爱着。这时被公然抛下,被有点嫌弃的目光看着,自己只能看着骆敬之的背影越走越远,沮丧就像决堤的cháo水一样漫上来,淹过腿脚,淹没胸口,压得她喘不上气,也迈不开步子。
“妍姐,敬之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眼睛里空茫茫的,很无助。
齐妍答不上来,她发觉离了心理医生的身份,不在咨询诊室那方天地里,也不是天下所有的烦恼她都能给出准确的答案和建议。
门外其他同学等不及了,齐妍齐妍地叫着,她回头应付说马上来,再回转身,发现长安已经垂着头往门的另一边去了。
夜色中依稀有人靠着黑色的车身等她,穿着黑色的衣服,背身站着,看不清脸,齐妍只匆匆记下了车牌。
…
左时看到长安出来,摁灭了手里的烟,什么也没问,只打开车门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长安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一辆这么大的车子来,刚刚他们明明是搭出租车来的。但这时她也顾不上问这些,他说送她回去,她就上了车。
车在市区内缓行,开车的人十分稳健,时不时乜她一眼,问:“是不是累了,你可以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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