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臻抬头见照炉脸色仓皇,不禁皱了皱眉头,又嘲笑般哼了一声,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等管家退下,他才转向照炉,“不知有什麽要事,竟让照炉大人硬闯静王府呢?”
“王爷恕罪!”照炉毫不犹豫地道歉,“事态紧急,照炉只有放肆了。”
“什麽事?”
照炉张口就要说,却看到小柳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又连忙住了嘴,有点为难地看著毓臻:“王爷,这位……”
毓臻顺著他的目光看去,顿了顿,终於道:“小柳,你……”
小柳马上反应过来,灿烂一笑:“我去厨房添点粥,”说罢,不等毓臻回应,就已经飞快地转过身跑出大厅了。
“慢点,小心摔了。”毓臻不放心地叫了一句,等小柳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收回目光,看向照炉:“照炉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照炉连忙点头,却又迟疑了一下,才道:“请问王爷……皇上,在王爷这里吗?”
毓臻脸色顿时一变:“什麽意思?”
“真的,不在吗?”照炉顿时面如死灰,喃喃地又问了一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王爷,皇上,皇上不见了!”
第十二章
大街上人声喧嚣,热闹中却隐隐透著一丝肃杀,大街两头,间断地有禁军走过,毓臻驾著马慢慢踱在大街上,心里只有一片茫然。
在他记忆里,除了登基时从宫中到天坛祭天,凤殇几乎一步不曾离开皇宫,这时一个人走出宫来,又能去哪呢?
照炉说了,凤殇本是要去试明日册封大典的礼服,却过了时辰都不见人影,找到凤渊宫里,才发现眠夏被捆了起来,凤殇已经偷偷走了,一个护卫都没有带。
凤渊宫里不敢惊动其他人,只让照炉出宫来问,本来以为这少年天子只是一时任xing,不想立後,才偷走出来找他,却没想到凤殇根本没有到静王府。
现在盛京城门已经关上,禁军也都派出去找了,可是找了快三个时辰,却还是一无所获。
“可恶!”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毓臻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心里既是无力又是气恼,对那个人的任xing也越是觉得不可理喻,毓臻忍不住一掌拍在马背上,马受了惊,前蹄一扬,长声叫了起来,吓得周围的人阵阵惊呼。
毓臻连忙稳了心神勒住了马,一边就要跟周围的人赔罪,却猛地听到一个声音在身後响起。
“三爷。”
毓臻全身一震,猛地回过头去,却什麽人都没见到。他本是伪帝三子,凤殇出现之前,是风光到了极致的三皇子,到了哪都有人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三爷”,只是凤殇登基之後,三皇子的身份便如云烟,别人也只叫他一声“静王”,“三爷”二字,再没听人唤过了。
这时听到那麽一声,下意识地便回了头,毓臻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了笑,收回目光便要催马向前,却听到身後又是一声:“三爷。”
这次听得分明,毓臻目光一凛,缓缓向周围扫去,终於看到旁边那个小酒店的角落里,有人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等与他目光碰到了一去,那人便使了个眼色,毓臻顺著他的眼色看去,便看到两座民房之间有著一条极窄的间隙,约莫容得下一个人通过,看不出有多深。
毓臻迟疑了一下,不著痕迹地点了点头,拨过了马头,走出一段,才跳了下来,将马栓在路边树上,这才慢慢踱到那小巷前,一闪身,走了进去。
穿过十来米的窄巷,是一方平地,五六个人落脚的大小,毓臻打量了下四周,没看出异样,刚转身,便看到小店里跟他打眼色的那个人走了进来了,一见到毓臻,就笑著连连鞠躬:“三爷有礼。”
“你是谁?”毓臻沈声问道,语气里毫不客气。
那人还是笑,试探般道:“不死鸟之民,见过三爷。”
不死鸟,也就是凤凰,不死鸟之民……毓臻不禁一皱眉:“你是凤临遗民?”
“不愧是三爷。小的不过是个传话人,替主上问三爷几句话。”
“什麽话?”
那人深深地看了毓臻一眼,笑著凑前一步,声音更低:“三爷本是人中龙凤,皇位早该是三爷之物,但是最後却偏偏被自己养了十年的人背叛了,落得今天这个地步,第一句,问三爷可甘心?定城一役,珞王以身受箭,人人都道他必死无疑,却偏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第二句,问三爷不想知道他的下落麽?如今三爷在朝中仰人鼻息,甚至委屈自己承欢於素和凤殇,最後一句,问三爷不恨麽?”
毓臻抬头对上那人闪烁著狡猾的双眼,半晌微微一笑:“贵主人是想我替他在盛京中做接应?”
听他这麽一说,那人脸上顿时浮起一抹欣喜,嘴里却道:“主上要依靠三爷的地方还很多,只要三爷答应,主上保证,只要凤临,沧澜皇位,乃至三色国之主的地位,任三爷取舍。”
毓臻低低一笑,透出淡淡的嘲讽:“那麽我回答你那三个问题吧。第一句,自古成王败寇,毓臻如今既然站在朝堂之下,就不谈甘心不甘心了;第二句,我想;最後一句……”他的语气里终於多了一分迟疑,半晌一笑,“气恼万分,却不恨。”
气恼早多於怨恨了。气凤殇任xing,气凤殇无理取闹,气凤殇喜怒无常,气凤殇冷酷无qíng,却没有多大的怨恨。
委屈自身承欢於人的也不是他,而是凤殇。
见毓臻笑得奇怪,那个人不禁有点慌了:“那麽,三爷您的意思是……”
“成王败寇,听不懂麽?贵主人既然懂得用怜更来问我,想必也知道他在我心中地位吧?无论生死,这天下总是他用命去换来的,你说,我会好好守著,还是帮别人来颠覆呢?”
“三爷,您不再考虑考虑吗?”那人有点急了,“只要事成了,这天下就是您的了,主上只要凤临,其他绝不与您相争……您何必为了个死人……”
毓臻脸色一沈:“闭嘴!我怎麽决定已经说得明白,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听过,若你还要纠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顿了顿,他才慢慢笑了起来,“说真的,那三句话,已经足够让我心动,只是,总还是有东西是贵主人猜不到的。”
说罢,毓臻再不管那人,转身从窄巷中走了出去,一步都没停留。
身後还隐约传来那人的声音,不肯放弃地叫著:“三爷您如果改变主意,不妨到淮州一看,那里……”远了,就听不清了。
若不是问那一句,有些事qíng,还真是想不到。
譬如,凤殇再怎麽任xing狠心,对自己却总是极尽讨好,百般用心的。
譬如,盛京中若还有什麽地方是凤殇会去的,那必定只有一处。
珞王怜更在定城之上以身受箭,人人都道他必死无疑,却偏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民间流言自然繁多,朝中却只能当他真的死了,在盛京近郊立了衣冠冢,墓上的字,还是凤殇亲自题的。
要说凤殇还能去哪,恐怕也只有这麽一处了。
心中澄明,毓臻自然不再犹豫,走到树下解下缰绳,飞身上马,也不管大街上的人如何吆喝,一夹马肚便向城门奔去。
城门是他下令关的,现在他要出去,自然也无人敢阻。
一路走出去,连进不了城的人都看不到了,路边芳糙萧寂,路也越走越崎岖,通往一丘山坡,毓臻的马慢了下来,走出一段,便看到前面有一小队禁军也正向著前头方向走去。
“倒也有聪明人。”毓臻一笑,催马便要追上去。
珞王的衣冠冢占地极广,依山而建,陵墓前是修葺整齐,铺著云石的过道,门外站著两名守墓的士兵,一看到那队禁军,就先慌了起来。
毓臻落在後头,看到那两名守墓兵的表qíng,心中顿时一沈。
难道竟是猜错了?
陵墓只有一个入口,这两人这种反应,分明就是没见到凤殇。
果然前方吵闹了一阵,便看到那两人连连摇头,半晌又苍白了脸色,一个人走到一边,另一个人领著那一队禁军走了进去,拐了一个弯便看不到了。
毓臻想了一下,便要催马跟上,不料陵墓边上竟传来一阵兵刃撞击的声音,不一会,就看到刚才进去的那些人像见了鬼似的,一边举著刀剑,一边往後退了回来。
前头的那几人身上,竟都已经染上了血迹。
毓臻一惊,按住了腰间的剑,夹马前行,刚到门边,就愣住了。
一队禁军退出来後,陵墓边上缓缓走出一人,手中执著一柄幽蓝长剑,剑上已经沾了血了。那人一身白衣,长发披肩,脸上无色,眼中是一片空dòng的bào戾,竟便是让盛京里闹得人仰马翻的当今天子。
就在毓臻那一愣间,凤殇眼看又要刺出一剑,毓臻不敢再迟疑,高声喝道:“住手!”
凤殇怔了怔,停住了手,慢慢地向他的方向看来。
过了很久,毓臻才看到他的唇上微微动了动,听不到声音,却可以看到,他在叫“毓臻”。
那些禁军也认出他来了,像看到救兵似的叫了起来:“静王!”
毓臻催马走近去,跳了下来,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夺下凤殇手中的剑,一边回头对其他人说:“你们都出去,守门口的继续守著,其他人先到城里去通知收兵开城。皇上由我来护送就好。”
众人对望了一阵,虽然脸上还有迟疑,也终於行了礼,匆匆走了开去。
等人都走尽了,毓臻才走到凤殇跟前,直直地对上他空dòng的双眼,压著心中的怒气,问:“你究竟在gān什麽?”
凤殇却只是慢慢地转头向他,神色依旧,宛如丢了灵魂的躯壳,一声不吭。
“不带一个护卫就私自出宫,让盛京里闹得人仰马翻,像样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别忘了你现在是皇帝!心里再不顺意,也不能如此任xing!刚才你在gān什麽?你想gān什麽?杀了他们?你想让天下人都认为你是一个bào君吗?”
凤殇只是安静地任毓臻说,连眼中的bào戾都慢慢淡去了,只剩下一脸空茫。毓臻的话他却像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毓臻看著他那模样,心中不禁动了气,踏上一步,想也不想便是一挥手,“啪”的一声打在凤殇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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