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君本无邪_尼罗【完结】(137)

阅读记录

  沈静依言接过来,在额头脸上擦了两把,然后揣进口袋里,对曾婉婷笑道:“谢谢,回去洗gān净了,明天再还你。”

  他一双眼睛躲在墨晶镜片后面,所以曾婉婷也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觉着他是细心太过了:“那倒不必,我洗个手帕的时间总是有的。”

  沈静摆摆手:“你有时间,就好好念书吧。”

  曾婉婷因为是个贫家女孩子,所以她那份好学的心思,反倒成了不务正业。算起来,似乎也就只有这个沈静对她的学业表示了足够的赞成和鼓励。这让她立刻生出一种得遇知音的错觉——几乎有些感动了。

  汽车先把沈静送去了医院。沈静在路上还扭头对曾婉婷说道:“我现在就算是长住在病房里了。你住在学校,我住在医院;都没有家。”

  曾婉婷抿嘴笑了笑,没有话说。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时,沈静先付了车费,然后推门下了汽车,向车内的曾婉婷挥了挥手:“大姑娘,再会——你明天还来吗?”

  曾婉婷迟疑了一下:“我……”

  沈静微笑着笔直站立,专心致志的等待她的回答。

  曾婉婷把头低下来:“我明天下午要上课,恐怕不能来了。”

  说完这句话,她抬起头来,发现沈静的脸上现出很失望的神qíng。

  “是么……那可真是……真是……”

  沈静最后也没说出“真是”什么。二人就此分手,他是一瘸一拐的踱回病房内休息了,曾婉婷却总有些心神不宁,回了学校宿舍之后,她照例要在睡前再看两眼课程,可摊开那英文书本了,一个单词也没能入眼,只是神游天外的发起呆来。

  翌日清晨,她早早的起了chuáng,因为觉得自己这几天同沈静在一起,已经虚度了许多光yīn,便决定要重新振作,把心思全部收回到学习上面。

  她见今日的第一节乃是国文课,便抱了课本毫不犹豫的前去教室,且坐在了第一排。说起来她这个班级里,大多都是香港学生,英文固然顶好,国文却全部弱的很,只有她是从内地来的,国文底子远远优于同学,所以那老教授也特别青睐她,恨不能上课时只盯着她一人讲授。她本是最没有自信的一个人,没想到自己会在国文课上大出风头,故而也就学的愈发起劲了。

  她来的既然早,无所事事,便翻了笔记复习旧课。这时一个男学生夹着课本走了进来。他是个混血的男孩子,见了曾婉婷坐在前排,便眼睛一亮,用英文大大方方的招呼道:“曾小姐,早上好啊!”

  曾婉婷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微笑答道:“弗朗哥先生,你早。”

  那弗朗哥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她旁边,先是找了些闲话寒暄,然后便笑嘻嘻的邀请她晚上同去看电影。曾婉婷本来是要按照惯例拒绝的,然而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一下,随即转变了思想,点头应道:“好的,谢谢你。”

  当晚,曾婉婷便果然同那弗朗哥去看了电影。人是坐在影院了,旁边也坐着风流潇洒的青年,可是心中非但不觉愉快,反而是悬了起来,只想:“我是把沈先生抛弃了。他一个人呆在那安静的病房里,从早到晚,既无朋友,也无消遣;不知道是怎样的寂寞无趣呢。”

  她越想越觉得沈静是在眼巴巴的等待自己,那大银幕上的悲欢离合,引得座下众人唏嘘不已。只有她望着前方,故事的qíng节也是知道的,却淡然的很,毫不入戏。

  曾婉婷在电影院内心不在焉,而同时的沈静,所思索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在这医院内也住了许久了,当然,只要他肯花费,医院是不会gān涉他这治疗时间。只是若非保外就医的话,从来没有谁是会把医院当成公寓来住的。那么一旦离了医院,他该往哪里去?

  当初他离开上海时,满拟着找个地方,找处房子,和顾理初两个人就这么搭伴过下去算了。不过现在看来,这种期望已然化为泡影。

  他没有怨天尤人的习惯,泡影就让它泡去,人还得继续向前看。按理来讲,他想,顾理元应该对他的现状有所负责。不过同顾理元讨价还价,他不是很有胜算。所以万事都要按最坏的qíng形来打算。

  一个人生活,当然也不是不能够。不过以他如此的身体状况,那种艰难也是可想而知的。

  沉沉的叹了口气,他关了电灯,摸索着上了chuáng。一只手隔着裤子轻轻的抚摸着腿上那处已然愈合的枪伤,头脑中的思绪忽然又从自己跳到了苏饮冰身上。

  他不是很相信自己会是苏饮冰的私生子——从小就是孤儿,总觉得父母都是天方夜谭般的存在。而且这父母生而不养,搞得自己像条野狗一样长大,也堪称是罪无可恕。不过今夜思绪纷乱,他自觉走投无路,便幻想起“如果我真的是苏饮冰的儿子……”的qíng景来。

  思来想去,他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时,他恢复神智,又把苏饮冰抛到了脑后,专心致志的继续分析自己的现状。分析完毕了,他绝望的开始算起了经济账。

  他这个经济账的算法,可是与众隔别。他这人记xing不错,所以也无须纸笔,只想如果自己还能活十年,那么手中的这笔钱能维持何种程度的生活;如果自己能活十五年,又应如何分配各项花销。

  算来算去,他得出结论,即像自己这种qíng况,还是少活几年为好。

  这个结论,客观上来讲堪称科学;主观上来讲,则让人很是沮丧。他拄着手杖在病房内来回踱了两圈,房内无比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不规则的响起。

  下午,曾婉婷忽然来了。

  沈静因为心qíng不好,所以对她也不甚热qíng。曾婉婷又不懂读心术,就见他寡白着一张脸,神qíng简直堪称yīn鸷,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便以为他是身体不适,很关切的询问道:“沈先生,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去叫医生?”

  沈静摇摇头,懒得再做热qíng洋溢状:“我没事,我是有点心事。”

  曾婉婷坐在他面前,闻言便向前倾了身子,很诚恳的问道:“可有我能帮助的地方吗?”

  沈静抬手,摸了摸头发:“是这么回事儿——我想找个肯同我一起过日子的人。”

  曾婉婷瞪大眼睛:“那不就是……沈先生,你是要结婚了吗?”

  沈静低下头,用手杖在地板上轻轻的划着:“我这个样子,还结什么婚?只要有这么个人,肯和我做个伴,帮我管管家,就行了。”

  曾婉婷听了,倒是心中一动,心想自己先前同顾理初结婚时,去的就正是这个角色。那种滋味,不苦不辣,然而也是很令人难过的。

  想到这里,她qiáng笑道:“沈先生,我真不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年纪又不大,也需要一个伴侣,为什么又不肯结婚呢?若是单纯只因为身体上的病痛,那你未免有些太过悲观了。”

  沈静又开始抬手去摸自己的脑袋,因为忽然发现自己的短头发柔软顺滑,摸起来手感相当不错:“大姑娘,你不懂。你是个小姐家,我有些话也不好和你说。”

  曾婉婷愣了一下,忽然满脸通红——直觉上就晓得沈静的话中,是有点很“那个”的意味了。

  她不敢再问,低头摆弄着放在膝盖上的小皮包。

  当晚,沈静经过了长时间的自我折磨之后,终于又回复过来,满面chūn风的邀请曾婉婷出去吃晚饭。

  如此,曾婉婷无事便去探望沈静,而沈静但凡不闹qíng绪,就一定使出种种殷勤手段,直把她伺候恭维到了受宠若惊的程度。后来那huáng雅萍也知道这件事了,每每要以此向曾婉婷打趣。曾婉婷先也羞涩,然而后来扪心自问,感觉心中坦dàng,并无那种男女私qíng的成分在里面。便很觉烦恼,不明白为什么这世间的男女只要在一起了,就一定要被人认为是在恋爱。

  而在沈静那方面,对于这些流言,非但满不在乎,而且还有些沾沾自喜,感觉自己这是高攀了。

  这晚,二人又同去电影院看了场最新的英国片子。沈静既看不清,也听不懂,只能坐在一旁,成为一名纯粹的陪客。曾婉婷这回倒是看的安安心心了,片中的女主角去世之时,还流了几滴伤心泪。一时片子映完,二人乘坐汽车回了医院。

  沈静白天走多了路,下车时便很是费劲,那条伤腿硬是拖不动。曾婉婷见状,就把汽车打发了,想先送他回了病房,然后自己再乘坐街边的huáng包车回学校。一路上她一个女孩子,扶着个摇摇yù倒的男子,因为不好意思距离太近,所以只得把手伸的长长的。沈静知道她的苦衷,自己也是边走边笑:“对不住,大姑娘,要这样麻烦你。”

  曾婉婷双手搀了他,就觉着他那身子轻飘飘的:“沈先生,你今天不该陪我去看电影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尼罗 强取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