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号唤作茄丁面的少年却更加不依不饶:“哼!我是小偷,没有咽了的ròu再吐出来的道理,那皮夹子我不还了。”
小二放下面碗,捅了捅茄丁面,小声劝道:“别啊,你是真的捡到就还给这位先生,人家出门在外丢了东西多揪心。瞅你这脾气,吃的亏背的黑锅还少么?”
茄丁面却冲周闻白了个眼,抽出筷子拌了拌,呼噜噜的吃起面,边吃边挤出句话来。
“捡到了,不过现在没了,丢湖里喂狗了。”
周闻哼了声,往桌上拍了面钱,起身出了店门。小二抓抓头,用一只手把一堆钢镚扫到另一只手里,无奈的看了看茄丁面,回身到柜上结钱去了。
第三日,周闻又抽了些时间,换了个布囊装钱,又跟本地人打听仔细,没多费力找到了那姓张的人开的店。
那是个木匠的店,兼收些家具旧货,城郊一片菜地农田中建出了个小院,门口简单的立了个浮刻的招牌,门外拾掇的gāngān净净。周闻敲了敲门,没人应,就自己推门进去。
院子里面堆满了各式的旧木料,收购的各式老家具门窗和房梁,还将些带着jīng致门窗雕檐单挑出来,摞在架子上,显得整个院子满满当当,十分凌乱。
周闻又喊了声“有人吗”,仍旧没人回应,一会儿似乎有人说着话走近。
“你说那次那街面的翻修啊,我是收了不少,都放前院了,你去找找吧。话说,店都更名了,你要那个gān什么?”
“那店是我娘家里的祖产啊,后来给盘了出去,不过字是外祖父的爷爷亲笔写的。我娘怪她哥哥败家,临走前还念叨着。我就想啊,虽然娘她不在了,她哥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店我没本事买回来,那个搁在家里还算是个安慰不是。”
“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孝子,你娘也没白疼你。”暗处走出来两个人,年纪大的带着一个少年走到一排木板跟前,“所有的都在这里了,我记得好像是没有,你找找看,说不定也是我记错了。”
年纪大些应当是那姓张的木匠,另外一个,声音清亮gān脆,周闻听着有些耳熟,但一时也没想起来,当下并未在意,就远远的就向那木匠问道:“麻烦问一下,您姓张,是店主?”
那人点点头:“是,这位爷想要点什么,建屋还是打家具?”
“都不是,我是想找一块匾,若是在您这里,差不多应该是个把月前收的。匾上三个字是‘慈世堂’,梨花木,上的黑漆,在下愿意出高价买回来,不知……”
那姓张的木匠一怔,暗处埋头找东西的少年也猛地抬起头,手下的木板嗙嗙的倒成一片,木板正面翻露出来,正是各异的店面牌匾。
第65章 茄丁面 3
周闻放眼看去,什么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对面站的分明就是那个外号叫做茄丁面的“小偷”。
如所说,姓张的这个木匠没有收藏过那块匾,兴许那块木匾也许已经被哪家人劈了当木柴,亦或削平当了门板也未可知。
两个人失望的出了院子,谁也没多言语。
茄丁面少年一路走在前面,周闻有些因走多了路,稍稍有点跛,同路走在后面,心下烦乱。
谁也料不到,他们两人找的竟然是同样一件东西。这样推断,那这个少年便是翁之运的外甥,母亲翁之香,婆家姓丁,他取单名一个“冕”字。
想来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闻起兄弟到杭州没多久,丁冕就出生。每年夏初,外公的忌日,母亲就会带他来翁之运这里,并留他在铺子里和舅舅住两日再接走。
在周闻的印象里,丁冕还是穿着开裆裤,黑黑胖胖的,流着鼻涕跟在他们兄弟身后,缠着他们要糖吃,翻弄周起的书本,霸占他们午间休息的地方。
就在小起事发前两年,翁之运的动作手笔愈发的大,甚至因货物去向不明被拘禁盘问过两三日。为了不连累亲友,自此与他们断绝了来往。
一晃十几年,当年的鼻涕虫已然长成了英气勃发的少年。
经历过太多,周闻不太确定丁冕的出现,是故人相逢,是儿时噩梦的延续,或者只是某个对手安排的一个局,意在接近他,引他出头。
他心里计较着,丁冕忽的转过身,手里皮夹子送到他面前,正是他丢失的那个。
“那天撞在一起的时候你掉的,我捡到去追你,怎么都找不见。我不是小偷,还给你。”
周闻停下脚步,并不伸手接。丁冕又说:“你是周闻吧?怪不得老看你面熟。怎么一个人,小起哥哥还有……你那翁老师呢?”
他说的是“你那翁老师”,却不是舅舅,说不尽的疏离感。
“小起很早就去世,你舅舅他也牺牲了。”
丁冕一怔,掩饰着心里的失落,低头用脚搓揉着地上的石子。
“嘁,我没那样的舅舅,我娘最难的时候,他做哥哥的消失的无踪无影。”
“你娘怎么了?”
“爹的小老婆诬陷我偷了他的金簪子,娘为了维护我,被赶出家,前些年就靠针线活养活我俩。”
原来这样,叫他小偷时,反应才会那么大。周闻长出了口气,态度也软了很多。
“那皮夹你留着,翁老师还留了些钱,你住哪儿?改天给你送去。”
茄丁面一脚把石子踢到了不远的水塘里,“不用,娘得痨病半年前走了,我自己做工能养活自己,只是想问问而已。”他停了下,又问:“尸首呢?”
周闻怔了下才反应过来问的是翁之运,回答说:“按照翁老师的遗愿,葬在保定附近,和小起在一起。你若想去看看,我给你地址。”
“哦……”茄丁面没继续问他具体的qíng况,两人并肩走着。
“丁冕。”
“周大哥。”
“不要叫我周大哥!”
“我不叫丁冕!”
两人同时发话,互相望了一会儿,不禁失笑。
茄丁面先开口:“我才不要那个唯利是图,连儿子都不认的家伙给起的名字,叫我小冕,或者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外号吧。”
“茄丁面?为什么这么叫?”
“因为我喜欢吃啊,顿顿吃也不腻。娘生前也喜欢吃,老做。你说,为什么不能叫你周大哥?”
周闻脸拉了下来,表qíng像刚咽了一坨huáng连。“……没有为什么,小时候怎么叫就还继续叫。说你刚刚想说的。”
小冕又将那皮夹扬起来。“喏,还是还你,一分也没少。”
“我是冤枉了你,当罚的吧。”
小冕撇撇嘴,“我不要,我想你补偿别的。”
“嗯?”
“我要你带我去看舅舅和小起!”
周闻顿住脚步,皱眉说:“不行,我不方便。”
“你果然跟舅舅一样,小闻哥哥,我又不过问你做事。”
“不行,很危险。”
“嘁,小气鬼!”小冕做了个鬼脸,转身头也不回的顺着大路跑,一会儿没了影。
周闻冷着脸,看那身影灵活的像只猴子一般越跑越远,由他去了。
一声“周大哥”,那些个故人往事不经意浮上记忆,爬虫一般在麻木的心壁上抓挠,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站在无人的田埂上停了很久,心底才算宁静些许。
那匾的下落始终没有眉目,周闻也不想qiáng求。他腿伤以后,上面给的任务也都不重,无非是些教导jiāo接的事务,再往后便真的要退居二线了。
两天以后,理清了诸事,准备离开杭州。
临行前有了些时间,想去找丁冕道个别,却没问过住址。于是百无聊赖的在城内瞎逛,鬼使神差又进了那家面馆。
面馆的小二依旧热qíng,把他请到了老座位上,问他吃点什么。周闻看着牌子想了想,要了碗茄丁面。
座位还没满,后厨的动作却比上回慢了许多,等到面上桌的时候,周闻的肚子已经饿得实在。
小二放下面,又殷勤的端来碟子带壳的煮花生,笑着道歉:“这位爷久等,刚刚火烧得不够旺,耽搁了点时间,您海涵!”说完又小声补充道:“新下的花生,是小店送的,慢用!”
周闻暗自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吃完面,开始剥花生。等花生也吃完,午间的高峰已经过了。他又要了一碟子煮花生外带,一起结了帐。小二不紧不慢的用油纸卷成斗形,塞好花生递给他。
周闻揣了油纸包,刚出了店门,就有个人影嗖的迎上来--不是丁冕还会是谁?怀里抱着个小包裹,直比刚见时还黑了一圈,见了周闻咧嘴嘿嘿一笑,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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