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尽处_满座衣冠胜雪【第一部完结】(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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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只一会儿,常蓝就笑不下去了。她按捺不住,放下碗,正色道:“阿萍,我们做了这么久的姐妹了,你老实说,阿黑是不是搞不定?如果是这样,我赶快回头协助常青,还有几分希望。”

  阿萍忙说:“你放心,阿黑已和银行方面谈妥了,现在就是在找最合适的要款方。他出门的时候说今天就会有消息。我们等等看吧。”

  常蓝踏实了一点,可是总觉得事qíng不实在。她闷了一会儿,又迟钝地感觉不出什么,只好说:“但愿今天能听到他的好消息。”

  阿萍赶紧点头:“肯定的。你先耐心等一会儿,要不要叫阿峰来?”

  常蓝摇头:“不要,这两天累,没jīng神跟他缠。”

  阿萍却兴致勃勃:“阿峰这男孩子挺漂亮的,而且他很迷你呢。有时候,我叫他过来打牌,如果你不在,他每隔5分钟就会问一次你来不来。”

  常蓝嘴角泛起一缕微笑,眼前浮现出那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孩子来,他那白晰的温柔的身体使他眷恋不已。

  两人谈着各式各样的男人,便过了一天。吃完午饭后,常蓝累得眼睛都已睁不开了,便自行去房间倒头大睡。

  直到华灯初上,阿黑仍然没有回来,给他打传呼也不回。常蓝实在无法等下去了,站起身yù走。

  张小安却给他打来传呼,要她马上到海龙王去,他们在那里的包间等她,一起吃海鲜。

  常蓝现在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连忙答应了一声便要赶去。“如果阿黑回来,你叫他立刻和我联络。”临走时,她再三叮嘱阿萍。

  阿萍连声答应。

  她走出来,一直走到龙昆北路。和平路立jiāo桥正如火如荼地建设着,地上到处是烂泥水坑,行人均小心翼翼地躲开可能遇到的袭击。巨大的立齐桥如天边彩虹一般横跨一大半龙昆半到龙昆南这样长长的一段路,整个桥还是没有建设完整的一个坯形,矗立在那里,颇像一场战争接近结束,有股百废待兴的味道。

  看着天边的斜阳,常蓝心里一激凌,然后想起了自己现在是在gān什么,只好自嘲地一笑,抬手招出租车。

  下午,叶玉书正在屋里看一本租来的书,邱钧和刘岩铭在外面使劲敲门,一边还大声叫他,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他连忙去打开门。

  邱钧穿了一件黑色的露脐小背心,一条浅蓝的牛仔短裤,一头伶俐的短发,jīng神抖擞地跳进来,哗啦哗啦地问道:“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猜猜是消息还是坏消息。”

  叶玉书笑着端详他一下:“看你这样子,一定是好消息。”

  “哈。”邱钧兴奋地在原地转个圈。“猜得真准。”

  刘岩铭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着一条牛仔短裤,露出长长的腿,显得斯文多了。他笑嘻嘻地说:“瞧你这样子,瞎子也看得出来是好消息。”

  邱钧拉住叶玉书的手:“再猜,是什么好消息?”

  叶玉书不假思索,笑眯眯地道:“你老公回来了。”

  “去。”邱钧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个死鬼,说走就走,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就算他回来,我也不会再理他。”

  “那……”叶玉书想了一下。“忽然捡到一笔钱。”

  话一出口,3个人都觉得好笑。邱钧一挥手:“我们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刘岩铭却想了起来,倾前问:“对了,那天晚上,那人给了你多少钱?”

  叶玉书脸微微一红,随即变白,接着迅速恢复了常态。他淡淡道:“和你们一样。”

  他们见他不愿多说,便知趣地不再多问。邱钧急忙岔开话题:“好了,我告诉你吧,今天我接到一个传呼。”

  因为jiāo不起电话费,叶玉书的手机早就停机了。他们3个人只有邱钧的男朋友送了他一个传呼,所以他们每次出去找工作留的联络号码都是他的传呼机号。叶玉书基本明白了。

  邱钧看他一眼,笑道:“是振宇公司打来的,通知我们3个人都被录取了,要我们明天早上8点去报到。”

  叶玉书慢慢漾起发自内心的笑来,如释重负。有了工作,到底是个机会,至少算是暂时解决了生活上的困境。

  刘岩铭兴致颇高地说:“来,我们去买菜,再买两瓶啤酒,好好庆祝一下。”

  叶玉书很乐意地答应一声,与他们一起出门去了。

  菜场十分泥泞拥挤,菜贩们已经将菜洗好放在上面。这里与内地最大的不同,就是买了菜后,菜贩们立刻替顾客将菜刮gān净皮或摘gān净,甚至切好,即使是jī、鸭、鱼等,小贩们也帮忙宰杀好,洗剥gān净,或应顾客的要求再剁成小块,然后装在塑料袋里jiāo给顾客。通常买好了菜,回去洗一洗即可下锅,十分方便。

  在这里,常常可以看到一些穿着睡衣的年轻女人出来买菜。路边的小店里挨着的尽是发屋和药店,偶尔传来放低劣录像的声音,不是刀枪声便是女人暧昧的叫声。发屋里有两三个小姐,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懒懒地坐在椅子里聊着天。

  在这里,接触到的看到的都是一些低俗的人,空气里都显得十分平和而死寂,连时间仿佛都停顿了。虽然买与卖的活动充斥了整个市场,然而叶玉书每次走进来,感到的都是停滞与宁静。

  尤其是那些女人,虽然身体与脸容无一不显示出他们的年轻,可是她们的表qíng却给人一种沧桑感。在这条狭窄的土路上,在充满了各种各样腥味的空气里,无论男人女人似乎都被时代的洪流淘汰,而沉淀在河底,无法再浮上来继续随着làngcháo前进。他们似乎也都认了命,并不挣扎,只努力地为一日三餐而付出代价。

  菜贩们在凌晨即起,至批发市场拿到菜,立即赶到市场来,然后在热辣辣的阳光下努力为保证菜不被晒gān而奋斗着。长长的白天就这样过去。很多菜贩都带着几个年幼的孩子,因热而很少给他们穿衣服。孩子或躺在菜筐里,或坐在地上,或四处追逐,无一不是一身肮脏,眼睛与他们的父母一般因无知而浑浊。

  而那些穿睡衣的小姐们,每当夜幕低垂后,她们便会打扮好到银龙影城去,搔首弄姿,极力引起男人的注意,好让他们挑上她带去看电影,让他们在自己身上肆意乱摸,借以将生活维持下去。

  发屋里的小姐,大概会好一点吧。她们的客人比较固定一点,大都是赚钱不多的低级打工仔或者在外面乱混而又没有混出名堂的津海人。晚上他们会到发屋来,先照例与她们调调qíng,然后与自己的老相好到发屋后面的小屋去。她们至少不必出去拉客,便生活稳定。因此,白天她们常是懒洋洋而又快乐的。

  叶玉书每次进市场买菜,都会心里一阵瑟缩。他的明艳与清朗的神qíng是与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的,然而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恐惧,他害怕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自从到了这个海岛上,他的信心越来越消失无踪了。他知道站在马路边等着恩客的女人男人中,甚至不乏大学本科生,美女靓仔更是遍地皆是。他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也许什么都不算。有时候,被现实bī得喘不过气来时,他甚至会有一丝丝的后悔,觉得当初不该离开huáng宝珲。与残酷的社会相比,做huáng宝珲的人,哪怕只是他泄浴的工具,那样的委屈与羞rǔ也简直不算一回事。

  接着,他体内的倔qiáng因子便会发作。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现在是真正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在被qiáng迫做一朵花与自愿做一片落叶之间,他宁愿选择后者。

  到岛上已大半年了,虽然一事无成,却慢慢历练出了一种镇定与勇敢。叶玉书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冷静与勇气。他已经能够逐渐在每一次被激烈无qíng地伤害后,快速从痛苦沮丧的心qíng中摆脱出来,试着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他想,他终于可以做自己的主人了。

  他告诉自己,现在的路每一步都必须是自己自愿选择的,无论结局是什么,他绝不后悔。

  绝不能后悔,否则便无法再平心静气地活下去。

  此时的沉默与以前的沉静是完全不同了。以前他是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该如何说。现在很多事他都在努力去明白,却不再说出口。

  他的眼睛仍然清明如水,却由以前的无知慢慢变为沉郁。沉郁里渐渐有一种力量在滋生。那种力量是承受之力。他是弱者,是小男人。他不能够改变什么,可是他能够勇敢地承受命运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

  这叫什么呢?好听点,也许是成熟;难听点,也许就是无耻。如果整个社会的人都成熟或者无耻的话,他也不介意做个成熟或无耻的人。

  他以极快的速度在长大。

  做完饭,他们在厅里津津有味地吃着。为了省钱,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吃一顿家乡风味的好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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