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简达看到霍誉非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特意打扮过了。
以往无论多么正式的场合,霍誉非也最多遵循顾问建议,需要穿什么他就穿什么,绝不会有一丝丝不正式和出格。但也同样不会多花心思。
“衣着都是外物嘛!”霍誉非当时这么笑嘻嘻的和他说。事实上,霍誉非自己也真的从来不在意穿什么。
今天竟然难得的打扮起来。
周简达和李泽对视一眼,非常古怪的想到一句话——“女为悦己者容”。
但显然,李泽一点都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他最近正因为张晴的事qíng烦心,顺手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只酒杯,凑近霍誉非:“单是为这里艺术品购买保险,费用超过了这个数字……誉非,你说我什么时候能解套?”
霍誉非虽然仍旧嘴角弯弯的,实际上已经漫不经心了:“我看很快了。”
周简达用酒杯压着嘴唇忍笑,同时也四处张望着帮他找人。
端着酒盘的侍者来往穿梭。随着越来越多人到场,往日里沉默神秘的博物馆也在衣香鬓影之间变得熠熠生辉。
他们站在角落的“沉默的泰坦人”雕塑旁边,刚好可以俯瞰全场。
但是周简达目光飞掠了一圈又一圈,竟然还都没有看到顾骋。
周简达笑着给霍誉非开玩笑:“总不会不想见到你了吧?”
他心里知道是不可能的,看看那天晚上顾骋的表现就知道了。
不过要是顾骋今天真的没有出现……
周简达目光飘忽了一下,那么玩笑可能就真的开大了,他恐怕不得不去负荆请罪。
刚好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正直直的朝他们走过来。
第90章 我们回家
和三年前相比,眼前的顾骋确实要更加成熟。
这种成熟……对于曾经十分熟悉他的人而言,就有种陌生感。
尤其是,五官的轮廓虽然没有什么改变,却好像抹去了最后一丝柔和,让人更加不敢靠近。
也更加吸引人。
就吸引了霍誉非。
他本来是有些懒洋洋的站着,和李泽说话,这时候不自觉就站直了身体,目光紧紧的盯在顾骋身上。
然后就看到对方笔直的走过来……然后拐了个弯!
走到了李泽面前,随手端起一个酒杯:“李先生,久仰了。”
霍誉非:……
李泽也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眼霍誉非……没看出什么。
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笑笑,把手中的高脚杯也迎上去,轻轻一碰:“幸会。”
霍誉非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禁一个劲盯着顾骋看,想要看出点什么来。但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好像他完全是一个陌生人。
也不应该这么说,如果真的是陌生人,被他一个劲看成这样,恐怕都要回头问一句了。
但顾骋没有,他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在和李泽寒暄。
这样也好,霍誉非渐渐放松下来,目光更加肆无忌惮流连在对方身上——
鬓如刀裁,眸似深水。
五官上当年所残留的青涩已经被打磨的完全消失不见,而昂贵的衣着又格外烘托出沉稳和优越。
这是他在顾骋……或者说顾承岳身上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确实和以前的顾骋不一样了,也确实有点陌生。
虽然一身上下宛如锋刃拒人于千里,但从顾骋和李泽的对话来看,对方将言谈间分寸拿捏的极为恰当。
恰当到……就算是霍誉非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眼前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在繁华街上贪婪的抱住他,懵懵懂懂问“人为什么要做好人?”的顾骋。
虽然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但恐怕,顾骋自己已经找到答案了吧?
霍誉非一瞬间觉得他心心念念的小兔子……长成了大兔子,又忽然觉得,好像是直接从兔子进化成了什么别的物种。
他忽然笑笑,收回了视线。
霍誉非确实是有些近乡qíng怯的,这一点没有骗人。
他也确实设想过无数次他们再次相见的画面,但事实证明他的想象力还有待加qiáng。
霍誉非默默的站在一边喝杯子里的酒。
李泽一边和顾骋周旋,一边偷偷看霍誉非。
他也挺无奈的,顾骋跟他一点也不熟好吗?既没有合作又没有私jiāo,如果是一般什么人,李泽怎么可能让对方缠着自己这么久?
但问题就在于,顾骋并不是什么一般人啊。
李泽一直在等霍誉非把他男朋友领回去,对方迟迟没有行动,李泽也挺纳闷的。觉得以霍誉非的心xing,总不会幼稚的和人冷战什么的吧?
博物馆里,心怀诉求的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霍誉非今晚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并没有什么社jiāo的兴趣。
被倾斜的巨大玻璃墙面过滤之后,外面的天空变得又透又蓝让人非常心醉。
霍誉非扭头看了一会儿,就打算出去坐一会,不过走到一半,看见站在原地笑容微妙的周简达,又扭头折了回来,毫不客气的搂住他肩膀就往外走。
周简达不怎么愿意出去:“gān嘛gān嘛,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的。”
他这样的态度就更加让人觉得可疑了。
霍誉非抽空看了他一眼,胳膊上更加用力:“我有话问你。”
而就在他有所行动的时候,看似和李泽认真jiāo谈的顾骋,顿时把视线转移到了他身上。
并且在他彻底转身之前,始终流连在额角那块十分明显的伤疤上。
李泽索xing也停住了话头。
反正他们之间本来也没有什么真正要说的。
等到霍誉非的背影消失不见。
顾骋重新转回视线,轻轻道了声“抱歉”,就准备告辞。
既然霍誉非走开,他也就完全没有心qíng继续和李泽周旋。
这样鲜明的前后反差令李泽哑然失笑。
不禁叫住对方,多问了一句:“顾骋,你和誉非怎么了?”
顾骋脚步一顿。
怎么回事?
周简达嘴里那句“家人朋友都瞒着他这件事”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顾骋心中微微一动。
紧接着就滋生出一缕惶惶不安和紧张。
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事qíng并不像是周简达说的那样?
他心qíng起伏,表面上仍旧十分冷静,看向李泽:“你能跟我说说我不在这几年,誉非的事qíng吗?”
李泽快速的思考了几秒,随即微微一笑:“当然了,”
宁静的庭院里,一轮明朗的圆月悬挂在深蓝色的天幕之中。
薄薄的玻璃隔绝之内,就是闪闪烁烁、被巨大水晶吊灯切割成无穷无尽灯火璀璨,盛装打扮的男男女女走来走去,觥筹jiāo错,言笑晏晏。好像是动起来的画卷,又好像是正在上演权力、yù望和爱qíng的巨大荧幕。
什么时候会曲终人散呢?
霍誉非回头看了一眼,好像要让视线穿透倾斜的玻璃、穿透一层层人来人往的剪影,落在他心爱的小兔子身上。
或者不是小兔子了?
霍誉非有点遗憾的想……不过他马上又笑了起来,那就是长了牙的小兔子。
他笑容温柔又动人,在树影和月光之下,好像是英俊的希腊雕塑,一瞬间被灌注了血ròu。
周简达坐在不远处的白色椅子上,忽然的转过了眼睛。
漆黑的糙坪上,只有偶尔几个金色的小灯泡照出亮亮一小片。
周简达又把目光转了回来,伸了个懒腰:“誉非,你不觉得顾骋的态度有点奇怪吗?”
霍誉非走过来,轻轻一跳,坐在了桌子上。
正对远处模糊成一团一团的亮光,好像是被关在玻璃盒子里的萤火虫。
“奇怪啊,怎么不奇怪?”他声音还是心qíng很好的样子。
周简达没话说了,但又实在好奇,只好顺着问:“那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霍誉非笑笑没说话。
周简达换了个表达又问了一遍。
本来坐在桌子上的霍威廉一下子跳了下来,忽然倾身按住周简达肩膀,逆着光的整张脸黑的吓人,声音也yīn森森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jiāo代?”
周简达猛不丁打了个寒颤。
哈哈gān笑了两声:“……是有点。”
然后就听见霍誉非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周简达被这一惊一乍弄得浑身发毛:“你这样让我有点害怕啊。”
霍誉非乐了,重新站直身体,仰头看看天上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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