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义独一无二_南向草【完结+番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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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早上醒来实在累,昨天的垃圾还没清理呢。我到厨房看看垃圾桶,那只破碗不见了。蹬了小板凳看了看壁橱,洗gān净的破碗叠着他那只,跟原先那套餐具一起摆在最里头。

  哎。哭笑不得。以后吃饭要小心了,每磕坏一只,壁橱就多一套弃用但不能扔掉的餐具……咦?每套餐具应该有五只碗吧,为什么他那么在意那一只?难道他每套餐具一直只用特定的两副?

  神奇!

  我自嘲般用上边这个词结束探险,重新坐到餐桌前。他还在认真吃着,每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不明的人会说那个是有教养、优雅,加分;我眼里,是机械呆板……什么时候他会把饭吃剩一半就去盛汤,我大概要感动得哭出来。

  不过他今天吃得特别慢。

  他的音乐时间。我的日记时间。记日记能够让人的心理健康十分,研究如是说。但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现在写的所谓日记,其实是接着秦姨的写的“第一手资料”。这些资料,就算不能为我的论文博得喝彩,也有非常大的价值。国内――不,每个地方都是这样,研究孤独症的人,跟日夜护理孤独症患儿的人,多数脱节。就算有父母的记录,研究人员也不能深入了解孩子没一点变化和成长。而这一点点的,有时毫不起眼的变化,就是关键。

  我也未必能,只是秦姨的记录之仔细、方法之独到,让任何一个有理论知识的研究者汗颜。

  《梦中的婚礼》在客厅奏响。我在二楼听着这隐隐约约的声音,心又在跳。好像梦回之后,在温暖的被窝里,努力回忆梦中那个快要为自己戴上戒指的丈夫、寄托予一生幸福的那个人。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是正常的,没有见过的脸,梦中没法看见。不过那种温馨,即便是半夜梦醒,chuáng铺之外寒冷如冰,也是那么美好。

  婚礼之后,就是《秘密的庭院》。这张CD他带回来之后播放的频率非常高。几乎每天都会放上一两遍。看来宋先生还是比较贴近他的心灵的。只是,他为什么这么钟qíng于克来蔓得的钢琴曲呢?以前他更喜欢轻快一些的乐曲。

  什么都在变化,一点细节,也是成长的痕迹。

  我走到围栏边,正好一曲完毕。他抬头看我,好像在笑。我的笑,比他的灿烂十倍。不过一边笑,一边瞥到门廊哪儿的白板,周六那栏的大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涂黑了,改成歪歪扭扭的一行什么。

  还说今天晚上不用烦心他的bào躁,可以休息一下。看来有事qíng可gān了。

  秦姨一心把他训练得能够自立,尤其在意他的举止礼仪的教导,但在语言和沟通能力上,教给他的并不多。所以他在“儿童自闭症测试量表”的得分,在社会关系和语言表达能力上得分非常可怜。

  如果把秦姨的努力看作给了他一个抵抗外部非议的“壳”,那么,我希望能够给他一个与人互动的“魂”,哪怕是残缺的、虚假的。

  现在我的主要工作,大概就是抓住每一个机会训练他说话,让他明白每一件事务的含义。

  虽然辛苦半天的成果未必够千语一个电话的胡来明显……大概只能在“正确度”上自豪一把吧。

  周六,白天在海阳家吃午饭。

  晴天姐的肚子已经大得有点夸张了。圆滚滚的,走路都要人扶着。我趁着大家打趣海阳“老来得子”,半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晴天姐算得上高龄产妇了,海阳这个爸爸要当得合格,现在就要开始贴心哦……不要给孕妇太大压力啊……”

  海阳显然没有听懂,笑嘻嘻的说:“怎么会呢,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我只好默默接过晴天的苦笑。

  不过我们俩的暗讯倒是被秦大哥看出来了,饭后,秦路跟晴天姐一起看他爱看的电视节目,我偷懒躲到阳台抽烟。

  抽烟好几年了,大概跟先行分手之后学会的吧。多少只是一种转移痛苦的心理,没有上瘾。现在跟秦路住在一起,怕他模仿,几乎不抽了。

  只是烦恼的时候,还会想。

  大哥也出来透气抽烟。两个人安静的趴在围栏上,烧了大半根烟,他先掐灭了烟,说:“辛苦吗?”

  “还好,偶尔闹点脾气。反过来我早晚饭都要他照顾呢。”

  他捏了捏手中的残烟,又掏出来一根,没有点上。

  “其实……我也想过接他回家……”

  “不要在意,这样就很好。”

  阳光低下,大哥的脸非常清楚,包括他脸上过多过早出现的皱纹。其实他只比海阳大一岁,跟被晴天养得白白胖胖的海阳比,他显老多了。

  他的家我没去过,他的妻子也不跟我们来往。所以只在路上遇到过一次。打扮得很风骚,说话是上海女人独有的尖细,又失了上海女人的优雅,感觉像刀。

  日夜跟一把刀相对,很累吧。

  我掐了烟,把自己的多思一起掐了。他,她们,不是我的个案,我不应该想那么多。

  再说,我不过是一个考出执照的咨询师,自己又没有亲身经历过,能够理解多少呢?

  大哥把烟点了,夹在指间。许久才说:“我打听到广州有一间中心,里头的设施和教员都很好,如果……”

  “海蓝哥……没有这个必要。他已经不必入住那些中心了,秦姨把他教得很好的。”

  他好像叹了一口气,却没有作声。这无声的叹息似乎叹到我的心里头去了。

  “……爸爸他……其实很心疼雅姐的,但是……他固执罢了……不然,我们会更早……”

  是啊。总是有些固执在过后会后悔。不过当年秦姨执意留在城里当赵老先生的qíng妇,秦家在乡下也算书香之家,秦伯伯气不过也不难理解。

  海蓝海阳他们俩,大概就是秦伯伯扬言跟秦姨断绝关系之后收养的小孩吧。以前的农村,所谓的收养也用不着办什么手续,只不过从大人死绝了那家把小孩抱过来罢了。

  “都过去了,我也不清楚qíng况……秦姨的日记里很少提这些……不过她没有责怪过谁的……就是秦伯伯也没有――”太压抑的话题,我控制住,转个话题吧,“说起来还挺好笑的,上回见到秦伯伯,秦路竟然会叫他,不过开口就是‘爸爸’,把秦伯伯……也不知道算气还是激动,反正脸都红了。”

  他惊讶的看着我:“你们见过面?”

  “是啊,婚礼之前,他约我们见面,我就带秦路到乡下去了一次。大概秦姨以前带他回去过,小路还记得院子门口有块长条形大石头呢。”

  “哦……”他转头,继续看指间的烟,“大概是跟雅姐学着叫的吧。雅姐断不肯教他叫那个家伙的。”

  也许。谁知道呢,人心的事儿。

  他站直了,掐灭烟。

  “你要说的话儿我会找机会对海阳说的了,他还是粗心。你放心好了。”

  我笑眯了眼,轻轻说了声“谢谢”。

  人与人,真是互补。晴天的细腻温柔,养成了海阳的粗枝大叶。同样是兄弟,大哥的心可细多了。

  周日仍旧去做礼拜,回家之前还带着他到商场一趟,挑了一些衣服。要换季了,商场里淘打折货的人特别多。不过秦路状况很好,跟在我身边,几乎寸步不离,静静不说话,跟常人没什么两样。

  有区别的,就是那双眼睛吧,时时刻刻深邃的眼神,不知道在游离还是躲闪。我尽量跟他对视,读不出太多qíng绪。

  本来这个星期到此结束。明天是新的开始。

  可是半夜里,我被电话铃声吵醒。

  七、第三者

  静夜铃声刺耳,本来我就睡得浅,马上翻身起来。

  境外电话,那个。我马上拿起来。

  有点杂音,却没人说话。

  “喂……?”

  有人擤鼻子的声音,似乎是。

  等,耐心些吧。

  “……林小姐……”

  “嗯,是我。”

  “我是赵宗杰……”

  “我认得你的声音,很好认。”因为,声线和秦路,那么像。

  “……很抱歉这么晚了……我……”

  “没关系,快天亮了,天都白了,你那边也是吧?”

  “……是啊……”

  话又说不下去了,还是杂音。我抱着电话披上衣服,坐下来等。好一会儿,他从缓过来。

  “我……是想通知你一下,爸爸他……今天下葬了……”

  “……请节哀……”我尽量温柔的说出这最俗的一句。好像预料到后边的崩溃似的。

  成年男子的哭声,和秦路bào躁时的嚎啕大哭不一样,那种难以压抑的哭泣,努力屏住的呼吸,浓重的鼻音,都在告诉我,这个人,不是那个傲慢的赵先生,而是一个喝醉了的……孩子。

  听着别人的哭声,我似乎特别平静,或者冷漠。而选择了这份职业,听的机会又特别多。不是电视剧里假的不行的哭闹,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哭,一种宣泄。

  默默接受这种宣泄,当一个最温柔的听众,不是我善良,这是我的职业――和职业道德。

  差不多了,我摆出职业化的微笑,虽然他看不见,但笑由心生,他听得见。

  “好点儿了吧?”

  “……谢谢。这么晚了,真不好意思……我只是……”

  在适当的空隙,我再次cha入一句:“没关系,又不是常有的事。今天的葬礼还顺利吧?辛苦你了。”

  “……还好吧。都是商场上的朋友,很好应付的……爸爸他葬在xx墓地,以后有机会……你带他来拜祭一下吧……”

  “谢谢你,可以的话,我也想带小路去扫墓……你忙了一天了吧?明后天还有事qíng吧?”

  “……多谢……我只是要通知一下你们……就这样……”

  “嗯,我会找机会告诉他,谢谢你。”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挂断了。盲音在耳边轻响。孩子落荒而逃了。

  天快亮了,我醒着。悄悄走到秦路chuáng边,他睡得很熟。头发有点长了,趴在前额上,柔柔的,把轮廓修饰得柔和了许多。不然,单是那剑眉,就犀利得让人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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