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马天龙又看了他一眼,末了无声一叹,撅着屁股钻进汽车里去了。
沈嘉礼目送他那汽车渐行渐远,心里疼的像有刀子在搅。现在他觉得马天龙也很好很好,可是自己贫病jiāo加,又过了那青chūn年少的好时候,哪里还能配得上对方呢?无可奈何,也就是跟着沈子靖混吧!
沈嘉礼终日守在院内,无所事事,十分无聊。如今难得站在院门口了,虽然眼前并没有什么好景致,但总像是看新鲜一般,痴痴的不愿转身回去。心中想到马天龙对自己这样有qíng有义,又回忆当年两人在北戴河的那一段苟合偷qíng,他不禁摇头惋叹,暗暗说道:“毕竟这是个男人……穷一点丑一点粗鲁一点都没关系,起码身体好,有个男人的样子……”
说到“身体好”三个字,他微微的红了脸。按理来说,他现在已然人至中年,又在牢狱中身心受损,而且儿子也不小了,似乎不该再存有那种寻欢的心思。可在风和日丽、身体舒适的时节里,他承认自己偶尔会不那么“安分”——他还没有老到无yù无求的程度。
他觉着自己如果没有受过那一场风波,继续安安稳稳做富家翁的话,那即便到了如今,也还是很可以再玩上几年的——他天生有着光滑细嫩的皮肤,身材也是挺拔伶俐,最不显岁数。不过人生在世,本也说不得那些“如果”的话。总之他现在的确是年纪大了,无家无业,脱了衣服呢,那一身疤痕必定会把任何人都吓一跳。
至于当初对沈子靖做出的那一场bào行,沈嘉礼倒是毫不后悔。沈子靖与众不同,沈嘉礼一度很爱他,一度很恨他,一笔乱帐,即便是从头理起,也依然是一团乱麻。
沈嘉礼倚着大门框,懒洋洋的晒了许久太阳,最后觉着脸上都滚烫的了,这才意犹未尽的转过身去,想要走回院内。不想就在此刻,忽然遥遥的传来了一声呼唤:“三叔!”
沈嘉礼的脚步顿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十分狐疑的退了一步觅声望去,他就见一个高个子青年从胡同口飞奔而来,转眼的功夫便冲到了自己面前。
沈嘉礼瞪着对方——这次,他又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他看到了沈子淳!
沈子淳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坯子还是那个坯子,jīng气神却是发生变化,不复往昔的稚弱,完全是个眼神坚定的大小伙子了。对着沈嘉礼咧嘴一笑,他当年走的时候还在变声,如今开口,却是低沉浑厚的男低音:“三叔!我回来啦!”
沈嘉礼大睁着眼睛望向沈子淳,一口气吸进去,竟然忘记呼出来。gān巴巴的咽了口唾沫,他试探着抬起手,在对方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一下:“小、小淳?”
沈子淳上前一步,略为俯身一把抱住了他:“三叔,是我,我回来了!”
沈嘉礼深陷在对方那热烘烘汗津津的怀抱里,心头还是一阵阵的迷茫。下意识的抬手搂住了对方那结实的腰,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发出了声音:“小淳,你、你回来了?”
第104章 怒火
沈嘉礼在真切的意识到了沈子淳的归来后,激动的落了几点泪。
他的本意是嚎啕一场,然而当着五年未见的沈子淳的面,他忽然拘谨起来,只怕自己太过失态,会招人嫌恶。沈子淳随他进了院,一边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一边出言问道:“三叔,大哥哥在家吗?”
沈嘉礼不甚自然的偷眼看他,怎么看也看不够:“他不在,他早上出门去了。”
沈子淳这回的一举一动都是成人风格了。低下头抬手为沈嘉礼拭去眼角泪水,他极力放出最温暖的笑容:“三叔,你哭什么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she过了目光来,沈嘉礼却是不敢抬头了。回想起自己先前对这孩子的日夜思念,他那心里不知是疼还是怨,落实到行动上,就觉着周身都麻木了,手脚冰凉,举止也僵硬了起来。他有些心惊,怕自己会骤然发作那电刑的后遗症,不分场合的倒在地上痉挛不止;快步走进房内坐下,他不动声色的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将那qíng绪稳定下来。
叔侄两个在椅子上相对而坐,待勤务兵送过热茶之后,沈嘉礼便主动问道:“你这几年……”
他方才做了一番调整,自以为是十分镇定的了,哪知如今一开口,声音却仍然是有些颤,那话只开了个头,气息便紊乱的无法继续下去。当机立断的截住话头,他望向沈子淳,yù言又止了。
沈子淳倒是改了xing格,不再像先前那样扭捏怕羞,开口便讲,侃侃而谈。原来他当年离家出走之后,像片浮萍一样飘出天津,机缘巧合的结识了一位来自重庆的小特务。那小特务对他百般考察,末了认定他是个真正的好青年,便略施小计,轻轻巧巧的将他送了出去。而他虽然往日在家中是个不受欢迎的闷葫芦哥哥,可是一旦进入了外面的广阔天地中,他大开眼界,xingqíng日益慡朗,勇气日益倍增,兼之身材高挑,相貌英俊,所以竟是很有个好人缘。在重庆小混了几日之后,他眼看自己手中无钱,衣食无着,唯一的本领是跟小梁学会了开汽车,便四处应聘,想要谋个汽车夫的职位,自食其力。没头苍蝇似的跑了几天,他因为没有执照,故而四处碰壁,最后却是被一名军官看上,叫到家中开汽车去了。
自从他来,那军官平白无故的连升几级,越发看他是个福星,又提拔他给自己做副官,但也不用公务去累赘他,对他颇为放纵。沈子淳一片赤诚,得了人家的好处,自然更加勤谨。所以那军官如今北上,他也一路跟了来。
沈嘉礼听了沈子淳的得意经历,心想这孩子倒是有些好运气的,随后又问道:“看过你娘了没有?”
沈子淳点点头,脸上却是渐渐消去了笑容:“我娘……改嫁了。”
沈嘉礼听了这话,神色怅然,叹了一口气:“三叔把你家连累苦了。你爸爸是被日本人活活打死的,我在旁边眼看着。”
沈子淳这回垂下了头:“我听我娘说了。说你惹了日本人,结果……”
沈嘉礼的一个脑袋有千斤重,声音嗡嗡的,毫无力道:“我……我对不起你家。出狱之后,我自身难保,一直没去看望你娘——也没脸去看。”
沈子淳沉默了片刻,后来说道:“三叔,我没怪你。我要是怪你,就不来北平四处打听你了。”
沈嘉礼瞟了沈子淳一眼,忽然对他这打听自己的原因感到了好奇——然而又不好太过直白的询问,只好也是哑然。
这时,沈子淳欠身拖了椅子,挪到了沈嘉礼面前坐下。飞快的重新打量了对方,他颇为辛酸的问道:“三叔,这几年,你也受了很多苦,是不是?”
沈嘉礼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渐渐的能够正视沈子淳了。惨兮兮的笑了一下,他答道:“我……也都熬过来了。”
沈子淳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那搭在腿上的双手。他的手大,比沈嘉礼的手整大了一个尺码。握着这样一双久违了的双手,他回忆往昔的荒唐岁月,忽然一阵羞愧,同时又有些心疼。
“三叔。”他凝视着沈嘉礼的眼睛发问:“大哥哥对你怎么样?”
这问题让沈嘉礼有些慌乱:“他对我……挺好,挺好。”
沈子淳看了他这个反应,立刻就完全的不相信了:“三叔,你别骗我。你和大哥哥原来就像仇人似的,难道关系会无缘无故的好起来?”他攥紧了沈嘉礼的手,企图将自己的热量传递给对方:“三叔,我娘那边现在还过得去,弟弟妹妹也大了,不少我这一个儿子。我能挣钱,你跟我走,我给你养老,不去受大哥哥的气。”
此言一出,沈嘉礼尚未作答,门口却是传来一声冷笑:“嘿哟,小淳这个提议好得很,我举双手同意!”
这一声把房内二人都吓了一跳。转头望去时,就见沈子靖一身戎装打扮,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慢吞吞的脱下手上的白手套,他笑微微的用目光扫过沈嘉礼与沈子淳,目光中并未带有qíng绪,就单是刮刀似的,刮过前方两人的皮肤。
沈子淳红了脸,起身说道:“大哥哥,我不是有意在背后诋毁你。可你和三叔的确是有矛盾,好多年前就开始吵架。现在你肯收留养活他,当然是一片好心……”
沈子靖没等他说完,便大喇喇的一摆手:“小淳,甭跟我废这些没有用的屁话。我养这老兔崽子养了好几年,早就腻歪了。你肯接手,那好得很,请马上把他带走吧!我见了他就犯恶心!”
说完这话,他不等回应,忽然转身出门。三五分钟后回了来,将手上牵着的沈子期用力向房内一搡:“还有这个小兔崽子,劳你一并带上,我家不养杂毛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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