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锦的年华_尼罗【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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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锦此刻是孤身一人,旁边连个听差都没有。一路疾行至后花园,他略辨认了方向,抄近路往西门跑去。

  他瞧着并不瘦弱,其实体力不qiáng,略跑几步就气喘吁吁,可惜qíng形紧急,所以他拼了命的一路狂奔,等到达西门口时,真是累得肠子都要绞痛起来。弯腰扶着大门框望向前方,他登时愣住了。

  门前的空地上空无一物,哪里还有汽车的影子?

  三锦屏住气息直起腰来,走出大门怔了一瞬,随即回过神来。

  撩起袍襟深吸一口气,他转身向一里地外的东门奔去。

  谢天谢地,在东门处的汽车即将发动之时,三锦出现了。

  他先前心里有一股子急火支撑着,所以能够跑过如此长路。此刻连滚带爬的坐上汽车,他那激动qíng绪略略平复,狂奔带来的不适感觉便席卷而来了。蜷缩在后排座位上,他就觉着气血上涌、身体发热,胸腔变成了风箱,心肺一起作痛。拼命喘息了许久,他才渐渐安静下来。

  汽车在土路上颠簸前行,不但震痛了他那僵硬起来的骨骼关节,也使他的肌ròu随之颤抖不止。他晓得这是运动太剧的后遗症,倒是没什么了不得,事后休息按摩一番,也就没事了。

  东倒西歪的窝在位置上,他把双臂抱在胸前,头脑开始了运转。

  “携款潜逃?”他斜着眼睛瞥向汽车窗外:“让老严看着办吧……那可是他手下的人,哼!”

  汽车轮胎碾过一块大石头,他被颠的飞出座位,一头撞到了车顶上。抬手按住痛处,他又转了念头:“可他就不怕我赶不上汽车,会被人捉去勒死么?”

  此念一出,他的心立时沉下去,怒火则熊熊的升起来:“妈的,这小子要害死我呢!这些日子我没亏待过他,他怎么这样坏?”

  三锦的心qíng很不好——难得出一趟远门,结果遇到了三个坏蛋:霞山、马国英、白晓峰。霞山那边姑且不提,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有机会再算这笔帐;白晓峰正是个风云人物,自己目前也不能奈何他;唯有这个马国英,一定不能饶过!当然这不必他亲自动手,老严自会替他出头。只要马国英别跑太远了,就必能把他逮回来千刀万剐!

  yīn着面孔盘算了片刻,他略略的得了一点主意,回头望时,也不见追兵,便无声吁出一口气来,随即想起了一桩事qíng——今晚儿一直忙乱,还没有碰过鸦片烟呢!

  这回算是糟了糕!

  三锦的鸦片瘾不算很大,先前急糊涂了的时候,他把这事一时忘怀,也没有什么异样感觉;如今骤然想起来了,便立即瘾发到不可忍受的程度。烂泥一样瘫在后排座位上,他深知此地没有鸦片烟给他过瘾,所以也不声张,只颤抖着瑟缩了,不时用手帕擦一擦脸上的涕泪。而前方的司机与听差都在专心看路,也不曾留意到他。

  如此熬了二十来分钟,司机把汽车开到沟里去了。

  糙原上的丘陵地带本就不甚平坦,加之长糙葱茏,地上便是有个坑洼,司机也瞧不见。此时汽车的一只前轮陷入泥淖中,无论如何不能继续前进。无奈之下,司机只得和听差跳下车去,试图合力把汽车从坑中抬出来;至于三锦,已经昏沉的毫无作为,只有蜷在后座位上呻吟的份儿了。

  如今已经是傍晚时分,暮色苍茫中就见地平线上一个圆红的太阳缓缓下落,天光不一会儿便由明变暗。那司机不是什么正经司机,无非是略懂驾驶而已;那听差惯于端茶倒水,也不是什么孔武有力的人士,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忙活许久,累得通身大汗,却是毫无结果。后来那司机眼尖,忽见远方来路上隐隐有光点,便对那听差疑惑道:“你瞧,来人了?”

  听差回头望去,口中揣测道:“是不是旗里没事了,老管家派人叫咱们回去呢?”

  司机又道:“不会是穷小子们追过来了吧?”

  夜色深沉,谁也瞧不清端倪。生长于都市的听差和司机就这么傻呵呵的眼望前方,一直等着对方冲到了自己近前,同时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为首一人的吆喝:“追上了!小王爷的汽车!他们逃不成啦!”

  司机和听差腿一软,一齐坐了下去。

  三锦是被人从汽车里掏出来的。

  他虚弱而惊惧的勉qiáng站立了,有人将一只破旧的大灯笼凑到他的脸上,随即一个粗bào的声音响起来:“喂!你是不是多尔济吉克默特那木札勒?”

  三锦不大通蒙古话,可是自己的名字总能听出来的;心知这时再否认身份,也无非是自欺欺人落人笑柄,他便垂下眼帘,微微的一点头。

  周遭这帮黑黢黢的野小子们得了肯定答复,立刻乐的欢呼起来,随即一拥而上,把三锦按在地上做了个五花大绑。

  三锦现在是躺着比站着容易。双手反剪着趴伏在土路上,他尽力提高声音问道:“白晓峰在吗?”

  他问的是汉话,黑小子们听不懂,也懒得听。喜气洋洋的将他抬到马背上,这群人欢欣不已的一起向后转,摸黑往金旗方向走去。

  第9章 囚禁之方式

  五花大绑的三锦被黑小子们关进了一处空屋中。

  他不熟悉本地道路,所以也不知这空屋位于何方。像个粽子似的席地而坐,他仰头靠在墙上,一会儿想想大格,一会儿想想严云农。

  其实他也害怕,怕自己落得科尔沁王爷的下场,让人用绳子给勒了死。不过这种恐惧是一阵一阵的,qiáng烈的有限,并没能让他方寸大乱。

  他总觉着自己有办法,定能与那白晓峰谈出一个和平的结果来,至少也不能白白的送了命。旗里死了王爷还了得?白晓峰之流未必会有那样大的胆子,除非是要正经八百的闹起义。可是牧民们都是短视的,只要日子能过下去,就都留恋着家里的妻小和牛羊,谁愿意去冒着送命的危险上战场呢?

  三锦在稀薄的晨光中进行了长久的思索,顺便也就忘记了早饭与鸦片烟。

  房外院内隐约有了响动,他一打激灵,分辨出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果然,前方的木门上传来了咯噔咯噔的开锁声音。随即房门一开,一名身材魁伟的男子走了进来。

  三锦仰头望过去,就见这人生的长圆脸、高鼻梁;两边面颊上的绯红表明他的确是个糙原青年,而在他的眼神和气质上,却又混有一点都市气息。显然,这人必定就是白晓峰了。

  白晓峰停在了他面前。

  在居高临下的与三锦对视片刻后,他忽然笑了,说了一串蒙古话。

  三锦疑惑的盯着他,不知如何作答。

  白晓峰看出了他的心意,便转而用流利的汉话说道:“小王爷,我先前没有见过你,原来你真的这么小,好像个男孩子。”

  三锦冷静的反问道:“白晓峰?”

  白晓峰点点头:“我是。”

  三锦以头抵墙,扭动着身体试图站起来:“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吧,我现在只剩下一个人,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白晓峰从腰间拔出一柄锋利匕首。

  三锦立时睁大了眼睛:“你gān什么?”

  白晓峰蹲下来,先为他割开了腰间的一个大死结,而后三下五除二的扯下了他身上的糙绳。三锦除去了身上的束缚,就咬牙皱眉的活动了肩膀腰身,又低下头去,自怜自爱的察看着手上腕上勒出的深刻红印。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他不甚热切的询问白晓峰。

  白晓峰把匕首cha回刀鞘,掖在了腰间。重新抬头望向三锦,他的语气也很平静:“糙原上的生活太苦了,小王爷,你的子民太苦了。”

  三锦低头互相揉搓着双手:“我不管事,这话你该和镇国公说。”

  白晓峰似乎是料到了他的麻木不仁,所以也不做反应。沉默片刻后他继续说道:“你是旗里的札萨克,可是你常年住在天津,连我们的语言都不会讲。如果所有的王公都像你这个样子,那蒙古人就完了。”

  三锦听到这里,忽然发现了问题——他和白晓峰的谈话,好像是不在一条思路上。

  撩了对方一眼,他淡淡的直奔主题:“你要怎样才肯放了我呢?”

  白晓峰的脸上显出了失望神qíng:“小王爷,你不要怕,我只是打算把你当作人质,去和盟里谈判。”

  三锦听了这话,来不及调整视线,偏着脸正视他道:“什么意思?和盟里谈判——你要谈什么?”

  白晓峰的态度依旧是那么四平八稳,说出的话却充满了革命气息:“我要改变,先从旗里开始——一定要改变,否则蒙古民族会继续衰落下去,永远不会再有振兴的一天了……”

  三锦镇定的倾听着,心里下了一个评价:“大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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