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瞪他一眼,最终还是放软了目光看他:"知道。"
在我重新凌厉起来的目光bī视下,他不敢造次,没说话了,只哼哼了两声,不知道是表示满意还是不满意,抑或单是因为疼痛。
接着他合作地重新放软了身体。
我好不容易把他小心地放到地上,又费了很大力气把他搬去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准备走人。
他伸手拉住我的手。
我弯下腰告诉他:"我下去帮你叫人,你好好等着,很快。"
他抓我抓得更紧:"他可能,还在附近。"
他说的是那个凶手。
我安抚说:"他不可能再来杀你,他要杀的是我。"
他猛地摇头,手抓得我生痛:"就是担心,你,他有,刀。"
我心头一颤。
他当然只是担心我,那个凶手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绝对不会再来杀他。
"在我身边,安全,他,不会再回来。"他说,手死死抓住我,脸色和嘴唇苍白。
我想吼他,说又不是外面有炸弹,出去就会死,难道我因为一个小男孩可能来杀我,要躲在这里,为了这可笑的安全,看着你死?但看到他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对他吼,只得耐心地和他说:"我比他壮,他一个小孩,我打得过他,相信我啊。"
还哄他说:"很快来接你,听话。"
他还是固执地不放手:"他有刀。"
"有刀也不怕,我打得过他。"我轻声哄他,心想这人怎么还不晕,恨不得拿石头把他砸晕。
那么多废话,还不得不哄着他。
他仍然不放开,看着我,gān裂的唇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我只好凑上去。
"不想再,失去你了。"听见他断断续续地这么说,"让你受伤,也不想。"
仍旧紧紧抓住我的手,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我想狠命甩开他,但心下不忍。
不过这一个不忍,可能会耽误他的时间,让他没命。
虽然他也真是不要命了。
我只得做最后一次努力,决定他再不听劝,就不管他伤势加不加重,也要甩开他:"我求求你放开好不好?他已经走了,即使遇上他,我会跑,会叫人,也打得过他,不会死,也不会受伤,好不好?"
"你骗我。"他说。
我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先晕倒的恐怕是我了。
但还得好声好气和他解释:"没有骗你,我很快叫人回来,我跑起来比那个人快,他追不到我,你知道我短跑跑得快,啊?"
他神色有些松动,我继续哄他:"马上就回来,听话。"
"你会回来吗?"他问,"上次……"
说着似乎想起来上次是为了什么,我才在他伤后逃走,立刻噤了声。
原来他在担心我下去叫了人后,会一走了之。
我没有闲心和他计较上次,忙回答:"会回来,不要担心,很快我就和他们一起回来,你想些有趣的事qíng,别睡着啊。"
他松了松手,我大喜,但还没来得及挣脱,又被他紧紧攥住,嘟哝着说:"我只有你可想。"
我气不打一处来,简直觉得他是装的,但看他那流血的伤口,和那暗淡的脸色,又不可能。
只好一口应承:"好好好,想我想我。"
我觉得自己已经有些自bào自弃了。
他犹自不放:"说你爱我,我才相信。"
我愤怒得几乎想打他,忍了又忍,小声吼他:"你不要命了?那么多废话?"
还想吼他"少得寸进尺!"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我,要求道:"那亲我一下。"
我愤怒得咬牙。
他痞痞地笑了一下,接着却立马转变了表qíng,一脸认真地看我:"不是,威胁你,我说过,再不会了,只是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那目光依恋,竟是生死诀别的意味。
"别说话,放手,我马上回来。"我着急,轻声说。
他定定看我几眼,看住我的方向,目光却没有投到我身上。
我怀疑他已经看不见了,心中大急。
但是他突然又找回了焦距,眼光柔柔地看着我。
刚才脸上有些戏谑的笑容不见了,目光里尽是不舍,他动着唇,竟然挤出一点声音,说出一大串话来:"对不起,你原谅我,我很后悔以前那样对你,你走了,我想清楚一些事后,本来决定用以后的一生来补偿你,道歉,没什么用,刚才也一直不想道歉,但是现在大概要死了,我怕再不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不知道我这样说,你相不相信?"
他殷殷看我。
重伤之下,还说得这样流畅连贯,仿佛这些话已经在他脑中演练过了千百次。
听在我耳中,尽是一些空气的嘶喊声,我心里无比难受。
听到他亲口的道歉,反而觉得胸中空了一大块,仿佛刚才被刺中的是我。
"对不起……"他还在继续说。
我没有听他说什么,我耳中轰鸣,什么也听不见。
只是,眼中氤氲,心中气苦已极。
他道什么歉呢,我原以为他是永远也不会道歉的。
他还想说什么,但他已经说不出,我也听不见。
他的手,倒还是执拗地抓着我。
我看他,最后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一下,想了想,又凑过去点了点他gān涩裂开的唇。
真的可能是最后一次,何必吝惜。
不过,一点也不柔软,完全不像他。
趁他发愣,我说一句:"撑着。"甩开他的手,转头飞跑下山。
头和他的头错过,听到他说:"我等你。"
应该是已经没有了声音,只有口型。
但我却确实听到了。
18
我一路飞快地奔跑。
头一次看到那么多血,他自己也觉得会死,我只想救他。
拼命地想救他。
我那么恨他,以前也刺伤过他。
但这次,他是为了救我。
在山脚找到他的保镖们,说出事了,他们看到我满身带血的样子,吓了一跳,问清楚了我没有受伤后,拿了热毛巾,给我擦手和脸,在我说话和擦脸的时候,他们飞快地准备好了担架,然后随我飞跑上山去。
他们说知道该去山上哪个地方,让我在下面等,我没有答应。
救人救到底,我不上去,恐怕他还不能放心。
我也想上去看看他的qíng况。
刚才他挺身而出,替我挨刀时,我一下只记得我和他最开始的时候,恍然觉得那是个很喜欢的人,在舍身救我。
现在当然记起了后来的事,不过那时的心qíng,还延续着。
穿过林立的墓碑群看到他时,他还靠在树上,醒着,见到我们这群人,脸上带了点惶恐,眼睛在一堆人里搜索,看到我,才安心地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刚被放上担架,他就晕了过去。
一行人快速移回山下,已经有一辆救护车开着后车门,车顶灯光盘旋着,在下面等待。
一个现在的保镖头目、我和他上了这辆车,其余人开车跟在后面。
一路上这个保镖都在打电话,联系医生、护士、手术室,还有别的人,我在听了联系好医院的那几个电话后,再没有心qíng听别的。
我一直在他的担架旁握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他逐渐没有了反应。
我觉得内心惶惶然。
看他在我面前,一点一点,将要死去。
原本活得好好的一个人。
得知奶奶去世的时候,觉得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些微的这种感觉。
他明明不是我的家人,也不是我的qíng人。
他什么也不是。
但我分明记得他是怎样挡在我面前,也记得这些日子以来,他是怎样想和我重归于好。
我还是不能够答应他,但是,我也无法不动容。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几分钟后,救护车飞快地冲进了医院。
等他进了手术室,我在外面呆着。
所有人都劝我去休息,我不肯。
胸前流血的口子,满地的鲜红、苍白的脸色,jiāo替在我眼前闪现,我睡不着。
隔了很久,我才慢慢平静下来。
坐在手术室外的长凳上,我的脸色,和刚被送进去的那个人一样,开始发白。
刚才那段激烈的,不容人有半丝喘息、思考的事qíng停止后,我静静地坐下,以正在进行手术的地方为背景。
有什么隐藏在刚才表面下的东西,浮上水来。
思考良久,我蓦地起身,推开来劝阻的人,向某个熟悉的楼层、熟悉的地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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