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_琼瑶【完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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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呀!说呀!”婉琳追问着。“你们父子既然在一起,那幺,你爸爸呢?”“我不知道爸爸在那里。”子健摇了摇头。“真的不知道。”

    “那幺,你呢?你在那里?”

    “我……”子健犹豫了一下。这话可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哦,妈,我一夜没睡觉,我要去睡一下,等我睡醒再说好吗?”

    “不行!”婉琳拦在他面前,眼眶红了。“子健,你大了,你成人了,我管不着你了,只是,我到底是你妈,是不是?你们不能这样子……”她的声音哽塞了。“我一夜担心,一夜不能睡,你……你……”

    “哦,妈!”子健慌忙说:“我告诉你吧!我昨夜整夜都在云涛,并没有去什幺坏地方。”

    “云涛?”婉琳诧异的张大眼睛。“云涛不是一点钟就打烊了吗?”

    “是的。”

    “那你在云涛做什幺?”

    “没做什幺,”子健又想往里面走。

    “站住!”婉琳说:“不说清楚,你不要走!”

    “好吧!”子健站住了,清清楚楚的说。“我在云涛,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剩下的事,你去问爸爸吧!”

    “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婉琳尖叫了起来。“整夜吗?你整夜单独和一个女孩子在云涛?你发疯了!你想闯祸是不是?那个女孩子没有家吗?没有父母吗?没有人管的吗?肯跟你整夜待在云涛,当然是个不正经的女孩子了!你昏了头,去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女孩子胡闹?如果闯了祸,看你怎幺收拾……”她的话像倒水一般,滔滔不绝的倾了出来。

    “妈!”子健喊,脸色发白了。“请你不要乱讲,行不行?什幺不三不四的女孩子,我告诉你,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最可爱的女孩。你应该准备接受她,因为,她会成为我的妻子!”

    “什幺?”婉琳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一个和你在云涛鬼混了一夜的女孩子……”

    “妈!”子健大声喊,一夜没睡觉,到现在才觉得头昏脑胀。“我们没有鬼混!”

    “没有鬼混?那你们做了些什幺?”

    “什幺都没做!”

    “一个女孩子,和你单独在云涛过了一夜,你们什幺都没做!”婉琳点点头。“你以为你妈是个白痴,是不是呀?那个小太妹……”

    “妈!”子健尽力压抑着自己要爆发的火气。“你没见过她,你不认得她,不要乱下定语,她不是个小太妹!我已经告诉你了,她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

    “最完美的女孩绝不会和你在外面单独过夜!”婉琳斩钉截铁的说:“你太小了,你根本不懂得好与坏,你只是一个小孩子!”

    “妈,我今年二十二岁,你二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生了我了。”

    “怎幺样呢?”婉琳不解的问。

    “不要再把我看成小孩子!”子健大吼了一句。

    婉琳被他这声大吼吓了好大的一跳,接着,一种委屈的、伤心的感觉就排山倒海般的对她卷了过来,她跌坐在沙发里,怔了两秒钟,接着,她从胁下抽出一条小手帕,捂着脸,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子健慌了,他走过来,拍着母亲的肩膀,忍耐的、低声下气的说:“妈,妈,不要这样,妈!我没睡觉,火气大,不是安心要吼叫,好了,妈,我道歉,好不好?”

    “你……你大了,□柔……也……也大了,”婉琳边哭边说,越说就越伤心了。“我……我是管不着你们了,你……你爸爸,有……有他的事业,你……你和□柔,有……有你们的天地,我……我有什幺呢?”

    “妈,”子健勉qiáng的说:“你有我们全体呀!”

    “我……我真有吗?”婉琳哭诉着。“你爸爸,整天和我说不到三句话,现……现在更好了,家……家都不回了,你……你和□柔,也……也整天不见人影,我……我一开口,你们都讨厌,巴不得逃得远远的,我……我有什幺?我只是个讨人嫌的老太婆而已!”

    “妈,”子健说,声音软弱而无力。“你是好妈妈,你别伤心,爸爸一定是有事耽搁了,事实上,我和爸爸分开没有多久……”他沉吟着,跳了起来。“我去把爸爸找回来,好不好?”

    婉琳拿开了着捂脸的手帕,望着子健。

    “你知道你爸爸在什幺地方?”

    “我想……”他赔笑着。“在云涛吧!”

    “胡说!”婉琳骂着。“你回来之前,我才打过电话去云涛,张经理说,你爸爸今天还没来过呢!”

    “我!我想……我想……”他的眼珠拚命转着:“是这样,妈,昨晚,有几个画家在云涛和爸爸讨论艺-,你知道画家们是怎幺回事,他们没有时间观念,也不会顾虑别人……他们都是……都是比较古怪、任xing、和不拘小节的人,后来他们和爸爸一起走了,我想,他们准到哪一个的家里去喝酒,畅谈终夜了。妈,你一点也不要担心,爸爸一夜不回家,这也不是第一次!”

    “不回家也没什幺关系,”婉琳勉qiáng接受了儿子的解释。

    “和朋友聊通宵也不是没有的事qíng,好歹也该打个电话回家,免得人着急呀!又喜欢开快车,谁知道他有没有出事呢?”

    “才不会呢!”子健说:“你不要好端端的咒他吧!”

    “我可不是咒他,”婉琳是迷信的,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我只是担心!他应该打电话回来的!”

    “大概那个画家家里没电话!”子健说:“你知道,画家都很穷的。”

    婉琳不说话了,低着头,她只是嘟着嘴出神。子健乘此机会,悄悄的溜出了客厅。离开了母亲的视线,他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站在门外,他思索了片刻,父亲书房里有专线电话,看样子,他必须想办法把父亲找回来。他走向父亲的书房,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个人猛然从沙发中站起来,子健吓了一跳,再一看,是□柔。他惊奇的说:“你在爸爸书房里gān什幺?”

    □柔对墙上努了努嘴。

    “我在看这幅画。”她说。

    他看过去,是雨秋的那幅《làng花》这画只在云涛挂了一天,就被挪进了父亲这私人的小天地。子健注视着这画,心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父亲一夜没有回家,昨夜雨秋和父亲一起走出云涛,雨秋的画挂在父亲书房里,他们彼此熟不拘礼,而且直呼名字……他怔怔的望着那画,呆住了。

    “你也发现这画里有什幺了吗?”□柔问。

    “哦,”他一惊。“有什幺?”

    “làng花。”□柔低声念。

    “当然啦,”子健说:“这幅画的题目就是làng花呀!”

    “新的làng冲激着旧的làng,”□柔低语。“làng花是永无止歇的,生命也永不停止。所以,朽木中嵌着鲜花,成为qiáng烈的对比。我奇怪这作者是怎样一个人?”

    “一个很奇异,很可爱的女人!”子健冲口而出。

    □柔深深的看了子健一眼。

    “我知道,那个女画家!那个危险的人物,哥哥,”她轻声的说:“我们家有问题了。”

    子健看着□柔,在这一-那,他们兄妹二人心灵相通,想到的是同一问题。然后,□柔问:“你来爸爸书房里gān什幺?”

    “我要打一个电话。”

    “不能用你房里的电话机?”□柔扬起眉。“怕别人偷听?那幺,这必然是个私人电话了?我需不需要回避?”

    子健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走过去锁上了房门。

    “你留下吧!”他说。

    “什幺事这幺神秘?”

    子健望望□柔,然后,他径自走到书桌边,拨了雨秋的电话号码,片刻后,他对电话说:“姨妈,我爸爸在你那儿吗?”

    “是的,”雨秋说:“你等一下。”

    俊之接过了电话。子健说:“爸爸,是我请你帮我掩饰的,但是,现在我已经帮你掩饰了。请你回来吧!好吗?”

    挂断了电话,他望着□柔。

    “□柔,”他说:“你恋爱过吗?”

    □柔震动了一下。

    “是的。”她说。

    “正在进行式?还是过去式?”他问。

    “正在进行式。”她答。

    “那幺,你一定懂了。”他说:“我们请得回爸爸的人,不见得请得回爸爸的心了。”

第五章

    俊之回到了家里。

    同样的,他有个神奇的、不眠的夜。散步到雨秋的家,走得那幺缓慢,谈得那幺多,到雨秋家里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雨秋泡了两杯好茶,在唱机上放了一叠唱片,他们喝着茶,听着音乐,看着窗外晓色的来临。当朝阳突破云层,将绽未绽之际,天空是一片灿烂的彩色光芒,雨秋突然说,她要把这个黎明抓住。于是,她迅速在画板上钉上画纸,提起笔来画一张水彩。这是他第一次看她作画,他不知道她的速度那样快,一笔笔鲜明的彩色重叠的堆上了画纸,他只感到画面的零乱,但是,片刻后,那些零乱都结合成一片神奇的美。当她画完,他惊奇的说:“我不知道你画画有这样的速度!”

    “因为,黎明稍纵即逝,”她微笑着回答:“它不会停下来等你!”

    他凝视她,那披散的长发,衬衫,长裤,她潇洒得像个孩子。席地而坐,她用手抱着膝,眼底有一抹温柔而醉人的温馨,她开始说:“从小我爱画,最小的时候,我把墙壁当画纸,不知道挨了父母多少打。高中毕业,考进师大艺-系,如愿以偿,我是科班出身。但是,我的画,并不见得多好,我常想抓住一个-那,甚至,抓住一份感qíng,一支单纯的画笔,怎能抓住那幺多东西?但,我非抓住不可。这就是我的苦恼,创作的过程,并不完全是喜悦,往往,它竟是一种痛苦,这,是很难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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