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话:胜算
周森拉开纱窗,眯着眼睛,用研判且不怀好意的眼神望着我:“这位小姐,可是从事不良行业的?”
我借着地理优势,赏了周森一记下勾拳:“我是便衣,专门来抓你们这些有不良企图的。”
我弯着腰,笑得有些夸张,周森双手一撑,便翻出阳台,落在了我面前。我站直身,郑重其事地投入他的怀抱。“明天就开庭了。”我率先说出这句我们都心知肚明的话来。周森被烦闷的香烟味笼罩着,浓郁极了,香烟的味道就是这么毫无定xing,可以烦闷,也可以兴奋,全由吸烟者的qíng绪所决定。但周森极力掩饰,对我微笑:“全新的体验,求之不得。”
“有多大胜算?”这问题我问出了口,却又不敢听到答案。
“没有,”周森答得gān脆,“之后会上诉。”
我好一会儿说不出来话来,舔了舔嘴唇,只有一个“哦”字。周森笑话我:“既然问了,还不问到底?”我反唇相讥:“那你既然说了,还不说到底?”
“我还没准备好,让‘安家家纺’天翻地覆。”至此,周森的微笑全然僵硬。“安家家纺”是周森的骨ròu,而显而易见,它的体内已生出毒瘤。这一次周森被懦弱战胜,他宁可毒素继续蔓延,也鼓不足勇气开它的膛,破它的肚。他的“准备”,也许并不比逃避积极多少。
“那我明天就不去了。”我知道周森并不乐于我出席。
“心慧,”周森这次笑得发自肺腑,“有你真好。”
第二天,庄盛一早就召我密谈,办公室的门连关带锁。我自作聪明:“可是要探听喜喜小姐的事?”短发且足蹬内增高鞋的庄盛愈发有模有样:“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庄盛那日面对郭妮的镜头,说“合璧婚庆”要开枝散叶,结果如今,他就真的动了这个念头。他说:“毕心慧,你跟我说实话,你目前能否挑得动大梁?”我一哆嗦:“你要退休?”
第一百一十一话:遍体鳞伤
庄盛雷厉风行,让我放下手头所有事务,将全部心力投入到选址一事中。我说你未免大材小用了,租房这种事儿,你让小李小张或者小王去不就行了,庄盛却说,选好门面是成功的第一步,这事儿非你出马不可。
“当初我帮着马喜喜选了美足会所的址,如今又要帮你选合璧支部的址,凭什么你们成功的第一步,都要我来迈?”我不知这算不算荣幸。
“这更加说明我和马喜喜是命中注定了。”庄盛倒好,胡诌又诌回到他的儿女qíng长上了。
结果我还来不及致电地产中介,孔浩的妈妈就致电我了。我笃定了孔母的心意是要请我吃饭或者请我有空时多多到孔府走动,哪知她一张嘴,竟是说,孔浩又被人打了。这次她的口气完全不包含对我的质问,反倒是哭哭咧咧,像是要博得我与她同仇敌忾。
她说:“大夫说浩浩有脑震dàng的症状,他刚刚才睡下,迷迷糊糊地嘴里还喊着‘心慧’,心慧,你来看看他吧。”
我对孔母的话持保留意见。第一,倘若孔浩真要矫qíng地呼喊他所惦念的女人,那他该喊“小真”才对。而第二,倘若不是孔母倒戈,就算孔浩真喊了“心慧”,孔母八成也会以为他那是在临闭眼前为警方提供缉拿凶手的线索。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算准了周森也正在前去法院的路上。上一次孔浩遇袭,手臂折断,周森似乎顶着莫大的嫌疑,然而事实上,与他无关,而这一次,孔浩被打,撞击到头部,更加与周森无关。姑且不论如今他官司缠身,取保候审,不可能有那个闲qíng逸致,光说我毕心慧已对他频频送上门去,并早已与孔浩和平相处,他又何必再找孔浩的麻烦。
第一百一十二话:弱点
郭妮的短发剪得更短了,gān练得叫人肃然起敬。她铁青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将背着摄像器材的同事甩在身后。见到我,她也并没有太大意外,径直问我:“你怎么没进去?”
“在这儿等也是一样。”我站直身,拍拍屁股。
“确实一样,里面也是一样无聊。”
我站起来了,郭妮却一屁股坐下去:“喂,你看上周森什么?显然不是钱吧?照目前这局面,不管他有多少钱,那都是碰不得的了。那你看上他的成功,睿智,果断,魄力?照理说应该是吧?可你再瞧瞧他出事后的样子,消极,一蹶不振,再不然就是故弄玄虚。”郭妮掰着骨感的手指为我列举。
“他不是完人,他有他的弱点。”我是为了打破沉默,才说出这句话的。事实上我没有义务在任何女人面前为周森分辨。她们的糊涂,qiáng求,有眼无珠,与我们无关。
郭妮与我话不投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森贼头贼脑地从我身后钻出来,搭上我的肩膀:“跟我走,别抬头。”坐上周森的卡车,我从后视镜中望见有越来越多的记者停留在法院的门口,想必围追堵截的对象,就是我身边这位逃之夭夭的周先生。我系好安全带:“要飞车吗?”周森缓缓踩下油门:“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好像没有人发现我们。”
我将郭妮对周森的“评价”如实汇报,倒不是为了挑拨他们二人的关系,只不过是渴望与他推心置腹。周森为我答疑解惑:“‘安家家纺’出事后,她拿到了第一手的新闻,是我请她暂不公之于众的。我承诺她,会回报她更加有价值的资料,我说我会给她真相。”
“今天你的表现辜负了她。她需要你睿智,果断,有魄力。”我回忆着郭妮的用词,“这不仅仅因为她是记者,更因为她是女人。”第113——117章
第一百一十三话:红颜祸水
闹事人群为首的是个白净男人,斯斯文文的五官跟他的咄咄bī人矛盾极了。他煽动道:“婚礼是我们一生一次的大事,神圣不可亵渎,可对他们,不过是差事。一上来说得天花乱坠,等jiāo了钱了,就说一套做一套。”
“谁要是对我们‘合璧’抱有这种成见,那大可不必再合作,‘合璧’会返还他全部费用,并额外赔偿百分之二十的损失费。”我和庄盛不同。他是老板,大眼溜jīng地盯着“合璧”的收益,而我不过是打工的,每个月初从老板手上领一份鲜有浮动的薪水,所以我自然比他大刀阔斧。
庄盛心疼地嘬了一口牙花子,呲的一声,尽收我耳底。
这时有人聪明伶俐地递上一份记录,并对我使了使眼色。我迅速翻阅:“这位莫先生,您之前提到说希望婚礼可以在雨天举行,当初我们说风云莫测,很难替您安排。那么这次由于我们庄总不能出任司仪,我们答应您的这个要求,作为补偿。哪天下雨,我们就哪天为您举行婚礼。您,意下如何?”
莫先生有些意外,气焰渐弱:“那个,我和娜塔莎是在雨天相识的,所以我们才会有这个愿望。”
“那这个愿望就由‘合璧’帮您实现好了。”末了,我还周到地贬了贬庄盛,“漫天的细雨肯定比俗气的金牌司仪更加意义非凡。您说是不是?”
闹事人群渐渐褪去,我这“合璧婚庆”的总策划一一应允下他们或大或小的要求若gān,信誓旦旦说会化不可能为可能。与那些可以触碰到他们内心的细节相比,庄盛这金牌司仪不值一提。到底,他只是个局外人。
马喜喜请我吃饭,地点定在了“喜爱美足会所”对面的咖啡厅里。我到时,她对面的位子上已坐有一女。我走上前,马喜喜装腔作势地对我一指邻桌:“你先在那里等等。”
马喜喜一番话说得流利:“身为‘欧莎女鞋’最新一季的代言人,并出席过数场huáng金档电视节目,并即将创办北方最大的一家美足会所连锁企业的我,在选拔员工方面,难免比较苛刻,这点并不难理解吧?”
第一百一十四话:花招
表面上头衔众多,看似已发迹了的马喜喜,实则还是一穷二白,所以她请我吃饭,不可能是单纯地请我吃饭,事实上还不等侍应生把饭端上来,她就直奔主题了:“毕心慧,咱俩之前的小矛小盾,都一笔勾销了。今天你得跟我掏心掏肺,我就要你一句话,庄盛这人,到底值不值得我考虑。”
这问题实在是将我问住了,我只好反问:“你要摒弃你的‘衣服论’?还是只打算将我们庄总变成你的衣服之一?如果是后者,那他合适。他对你之前的一妻多夫制是略有耳闻,并且表示理解。要我看,你们俩是臭味相投。”
“要是动真格的,他行吗?”
“你饶了我吧。爱qíng这事儿一动真格的,闹不好就出人命,我可没法跟你打包票。”
随后,我心狠手辣地给马喜喜打了两针预防针。一是说庄盛这人恩将仇报,当初“合璧”的老板夫妇也算是慧眼识珠,发掘了他,结果他翅膀硬了,过河拆桥。二是说庄盛目前之所以神魂颠倒,奋不顾身,是因为他的初恋,也就是“假名”小姐的婚礼拔开了他的塞子,他封闭许久的感qíng一经释放,之猛之浓郁,胜似泥石流。总而言之,他的深qíng是冲动,是假象,言而总之,他过去的làngdàng作风是不容狡辩的事实。
于是乎,到了结账时,马喜喜装聋作哑,末了我在侍应生恳求的目光下,不得不掏出了钱包。马喜喜伺机又叫了一客甜品:“我拿周森换你个庄盛,我亏大了。”
与马喜喜各走各路后,我致电庄盛:“已按照您的吩咐,将您塑造成了个薄qíng寡义之徒,消费两百余元,你给我报两百就行了。”
“哇,”庄盛鬼叫,“你这是公款吃喝,毫无节制。”
第一百一十五话:乱来
周森进家门时,我正端着周妈妈的洗脚水,要倒去厕所。周妈妈追在我身后:“心慧,我自己来,自己来。”周森从我手里将盆端过:“我来吧。”可结果,这盆水最后落在了跟着周森一起进来的刑助理手上。
刑助理又给周妈妈带来了些新的种子,薄荷,番茄之类的。周妈妈爱不释手,险些连夜播种。
我随周森进了房间。周森拥抱我:“二十三岁的毕心慧,我欠你一段恋爱。”
我故意推开周森,往chuáng边一坐,翘上二郎腿:“可不是?别人谈恋爱是游山玩水,我倒好,是端茶倒水。二十三岁的毕心慧,从来没给人倒过洗脚水。今天回去我也得给我妈倒一盆,不然也显得我太势力了。”
我的惺惺作态逗笑了周森,他脸上的疲态渐渐隐没。
“喂,”我又故意吞了口口水,“我妈说,不让我跟你乱来。”
周森的眼睛中闪过一簇光,这家伙,跟我一样缺乏想象力,动辄就想到男女最原始的问题上去。我拉着他坐到我身边,手臂费力地揽着他的肩膀,豪迈地说:“你知道什么叫乱来吗?”这下好了,周森好似不费chuī灰之力,就反擒住我那惹祸的手臂,欺压到我身上。我的背砸在软绵绵的chuáng上,既深陷,又弹跳,神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