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_亦舒【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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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宁波去找正印。

    初秋,正印淡妆梳马尾巴穿白衬衫与牛仔裤,配一双古姿鳄鱼皮平跟鞋,姿态潇洒。

    宁波赞叹:“美极了!”

    正印微笑,“我知道。”

    宁波气结,“谦逊一点好不好?”

    正印摊摊手,“我都准备好了,你看,花样年华,心态成熟,可是那人呢?他若再不出现,我很快就会憔悴。”

    “啐,算了吧,你也没闲着。”

    “总得找些消遣呀!”

    “在这种qíng况下,越玩越凄凉,越忙越无聊。”

    “你怎么知道?”

    “因为所有的人都不是那个他。”

    “你怎么明白?”

    宁波懒洋洋答:“因为我是你姐姐。”

    正印拍手笑道:“不不不,因为你和我在同一条船上,处境一模一样,同病相怜。”

    宁波只得叹一口气。

    正印说:“每次看到一个异xing,心里都在等待,此君是否可令我灵魂震dàng?没有,一个接着一个,叫我失望,我连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你说,有什么意思?”

    宁波笑得打跌。

    正印低下头,“你记得那个球赛中那个不知名的主角吗?”

    宁波点点头。

    “也许今天道旁相逢,此君只是一个庸俗的小生意人,倒是一辈子不相见的好。”

    “不要紧,你的想法会改变,缘分由时间控制,也许十年后,你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平凡的小生意人,届时他出现了,岂非刚刚好?”

    “嘿!诅咒我,岂有此理。

    “那么,应在我身上好了,”宁波笑,“好歹是自己的选择,说什么都是一个归宿,人老了心会静,带着私蓄归田园居,不知多好。”

    正印用双手掩着胸口,“你我万丈的雄心最终不过埋葬在这样一个小家庭里?”

    “咄,小姐,怕只怕死无葬身之地,过了中年还涂脂抹粉游魂似地在欢场流离làngdàng。”

    正印看着镜子,“长得像我这般聪明美丽都好像没有什么出路。”

    宁波嗤一声。

    “过来过来。”正印向她招手。

    宁波过去站在她身边。

    “你看我俩,像不像一支并蒂莲。”

    宁波看半晌,吧口气,“我无暇顾影自怜,我有客自加拿大来,直接和他入货,可免中间剥削。”

    正印讶升,“我父深庆得人。”

    宁波赶着出去,正印开车送她。

    这时,公寓电话铃响了又响,电话录音开动,只听得一把男生哀求地说:“正印正印,你在家中吗?请来听电话,正印正印,你为什么不睬我?”

    正印当然没听到这一通电话。

    一卷电话录音带里,满满都是男生怨怼的申诉,哀鸿遍野,哪里顾得了那么多。

    周末,何绰勉问:“宁波你要不要去看球赛?”

    “什么球?”

    “回力球。”

    宁波轻轻回答:“我对所有的比赛不感兴趣。”

    “为什么?”

    “比赛必分胜负,何谓胜,何谓负?知足常乐,gān嘛要和人家比赛,我固然比人愚鲁,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一个快不的人。”

    何绰勉笑说:“可是我肯定你这生已经过无数比试,并且已经夺魁。”

    宁波笑笑,“没打过仗,有什么资格说讨厌战场。”

    “那么,去不去看回力球?”

    “去。”许久没有看球赛了。

    宁波对什么都专注,她聚jīng会神看比赛,并且对小何说:“这是除却冰曲棍球及马球之外最激烈的球赛。”

    何绰勉说:“听祖父讲,旧上海最流行回力球。”

    “是呀,”宁波笑,“据说小姐们都喜欢追求回力球员。”

    何绰勉看了看宁波,“女孩子都爱动态美。”

    “所以追舞台上的武生,等到那个湮没,又改追运动员,多热闹。”

    何绰勉终于忍不住问:“你呢?”

    宁波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她看到了正印,刚想招呼,忽然发觉表妹身边有人。

    宁波不由得隔一个距离细细把qíng况看清楚,那是一个年约三十岁的英俊男生,正聚jīng会神观赏球赛,坐在他身边的正印却一点兴趣也没有,百般无聊,一会儿打呵欠,一会儿咬指甲,闷得几乎流泪。

    宁波嗤一声笑出来。

    正印分明是为着讨好那个他而来看球,这样勉qiáng,有什么幸福,三五七次后保征不耐烦得拂袖而去,宁波不由自主搔搔头。

    何绰勉轻轻问:“看人?”

    宁波点点头,“我表妹。”

    “哪一个?”

    “你猜一猜。”

    何绰勉的目光浏览了一下,“嗯,那个穿鲜红衬衫长卷发的美女。”

    “对!”宁波讶异,“你怎么知道?”

    “相貌与你有七分相似。”

    宁波笑,“不敢当。”

    小何说:“她比较慵懒,你则jīng神奕奕。”

    宁波还是笑,“我与她还有很大的分别,有机会告诉你。”

    这时她发觉正印与男友之间还有第三者,那是一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小男孩,由保姆带着,走过来伏在他父亲的膝上。

    宁波警惕了。

    噫,有妇之夫,有失手续办妥没有?

    回力球赛一贯喧哗热闹,观众qíng绪高涨,吆喝连连,宁波很快重新投入,跟着起哄,着实享受了一十下午。

    小何暗暗赞赏。

    做人就该这样,既来之则安之,高高兴兴,享受手头上拥有的事物,因为就这么些了,如果坚持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分明是和自己过不去,有碍养生。

    聪明人不会那样做。

    江宁波分明是个有智慧的女孩子。

    球赛散后宁波抬头,已经不见正印影踪。

    小何陪她去吃海鲜。

    他看她láng吞虎咽地吃蟹,笑曰:“又没有人和你抢。”

    宁波眨眨眼,“享乐趁早。”

    “这又是什么意思?”

    “太阳黑子下一分钟就可能爆炸,九大行星立刻毁灭,嘿,所以要赶着开心。”

    小何觉得这样的乐观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伤心事,只是不便询问。

    他送她回家,在门外,似有话要说,脸上露出依依神色,于波却没有给他机会,转身进屋。

    她才要找正印,没想到正印已在家里等她。

    姐妹俩异口同声问:“他是谁?”

    然后又一起大笑起来。

    “是那种你向往的恋爱吗?”

    “还不是,”正印遗憾地回答,“你看我一点也没有消瘦,亦没有患得患失,由此可知不是那回事。”

    “你是坚持恋爱必要吃苦的吧?”

    正印回答:“我深信无论追求什么,都要付出严重代价。”

    宁波靠在chuáng头上惨笑,“那,还去不去?”

    “问你的心。”

    “我是无肠公子。”

    正印哈哈大笑,“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一发不可收拾。”

    宁波悻悻然,“多谢你的诅咒。”

    方景美女士探头进来:“在说什么?”

    宁波大大方方笑道:“当然是在说男生。”

    阿姨大表关怀,“宁波,你找到人了吧?”

    “妈妈,你为什么不担心我?”

    她母亲瞪她一眼,退出房外。

    正印耸耸肩,“各人修来各人福,各人有各人缘法,她就是关心你一个。”

    宁波轻轻说:“我自幼没有家,阿姨才希望我早日成家立室,有个归属感。”

    正印问:“你自己怎么想?”

    “有什么就要服侍什么,我乐得无牵无挂。”

    “对,你那男伴值几分?”

    “零分,光蛋,我希望我的男伴qiáng壮、勇敢、不羁,带我到天之涯、海之角,用眼光足以使我慢慢融化,跌成一团,不知身在何处,像何某,充其量不过做我的好兄弟而已。”

    正印笑,“谁不那么想!”

    “你的男伴呢?”

    “我们下星期到那骚之深海潜水。

    宁波微笑,“那多好,我们多需要办公室以外的生活。

    “你对他印象如何?”

    “咄,我还来不及对他有观感你就已经换人。”

    “现在不同了,最近我年事已高,打算安定一段日子。”

    “他可有钱?”

    “我最喜欢直截了当的问题,是,他相当富有,而且靠的是自己本事,财产可以自主。”

    “你肯定调查过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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