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_亦舒【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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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叫你一个人去异乡。”

    李平扬起一条眉毛。

    夏彭年又已经布好了棋子。

    “我派朱明智陪你。”

    呵朱小姐;李平宽了心。

    “她是一个可靠的人,公私双方面都可以帮到你,分公司她占二十个巴仙,自然会鼎力相助。”

    夏彭年自觉似在吩咐身后事,恍如托孤,心中无限凄凉。

    “你这一去,我要你忘记在本市发生过的一切事故,把你生命中这四年完全抹掉,擦得gāngān净净,我不准你提起一只字,有谁故意要触你霉头,在你跟前说起一丝一缕前尘往事,我要你告诉他,你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

    李平苦笑,“你知道我做不到。”

    “做不到是你自己的事,午夜梦徊,你爱怎么回味就怎么和味,但人前人后,我要你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你可以的,我们都可以,人都是这般活下来的。”

    李平伏在他胸前。

    “一切都安排好了,李平,我替你做独立移民,时髦的都会女xing,手上连一张护照都没有,未免逊色。”

    李平面孔朝下,声音难免哽咽,她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我到哪里去。”

    “我没有同你说过?加拿大多伦多,你会喜欢的。”

    夏彭年停了一停,清了清喉咙。

    “我替你在市区置了公寓,隔壁一个单位已经租予朱明智,还有,你随时可以回来,这间屋子,永远属于你。”

    他长叹一声,父债子还,他们两家的纠缠,到此为止尽数化解,何尝不是美事。

    “你对我太好了。”

    李平真可爱,她永远可以在最黑暗的qíng况中看到光明的一面,庆幸她得到的,从不为溜走的悲伤。

    “我把要说的都说尽了。”他的声音呜咽。

    第二天,夏彭年与李平又重新开始做人,若无其事,双双回到公司上班。

    过两天,朱明智那组人也回来了。

    夏彭年私下与她详谈。

    讲完公事,便说私事。

    夏彭年问:“有没有见到简明小姐?”

    “你指马嘉烈吧。”

    嗯,已经是熟朋友了。

    夏彭年笑,“把女儿中伊利沙伯或马嘉烈,可见是希望她有点作为的。”

    朱明智笑,“将来生女儿,切记叫她们菲菲或蒂蒂。”

    “说说马嘉烈简明。”

    “她也叫我说说夏彭年。”

    “你怎么说?”

    “我敢说什么?”朱明智笑。

    夏彭年沉默。

    “马嘉烈简明曾经含蓄地提及,她闻说夏彭年有一个来自中国的qíng妇。”

    夏彭年笑,“这对于我们将来合作颇有影响,你如何回答?”

    朱明智讶异的说:“根本没有这种事,统共是谣言,完全是中伤。”

    “她可相信?”

    朱明智说:“她有什么理由不相信,随便派个人来调查一下就明白了。”

    “她可漂亮?”

    “简明三姐妹都胜在气质,当然,同一般人眼中那种大耳环大花衫的亮丽是有点距离的,但你不会失望。”

    朱明智把话说得再白没有了。

    “约有多大年纪?”

    “年纪不轻了,保养得非常好。”

    “没有五十岁吧。”

    “但不比你小,彭。”

    “我的天。”

    “别紧张,如今四十出头的女xing完全看不出来。”

    “四十!”

    “彭,你自己也中年人。”

    “但是女人——”

    “思想封建,”朱明智不悦之qíng形于色,她很少在老板面前原形毕露。

    “我们刚接受女xing三十并非茶渣。”

    “这种年龄正是一个最成熟的年华。”

    “我猜你是对的,她不过是我将来的生意伙伴,管它呢,只要她头脑jīng明,作风果断。”

    朱明智啼笑皆非。

    “明智,”夏彭年叹口气,“你准备打理行装吧,我把李平jiāo给你了。”

    朱明智说:“彭,你会喜欢马嘉烈的。”

    “是吗。”

    “你的命好,生命中的女xing都可靠,而且爱你。”

    “明智,”他又俏皮的笑起来,“物以类聚。”

    朱明智只得摇头笑。

    “你可以出去了。”夏彭年说。

    “多谢你提拔,夏先生。”

    “在敝公司十二年,明智,这是你应得的。”

    “我们离开之后,你可要获得详细报告?”

    “不。”

    夏彭年走到窗前,背着朱明智,过一会儿,唏嘘的说:“不过如果李平结婚的话,通知我一声。”

    朱明智没有回答,她离开夏彭年的房间。

    对于这次远行,朱明智比李平兴奋,几乎每天中午吃饭,她都乐意拨十分钟出来谈这件事。

    李平知道成熟的朱小姐极少为某人某事笑或哭,不想剥夺她的乐趣,只是微笑聆听。

    “从来没有人为我铺过路,李平,这是头一趟。”

    李平由衷地说;“我真的佩服你。”

    “这次我们不带寄仓行李,乘头等,一抵步直出海关,不消十分钟,否则排在那种不谙英语一家十口拖大带小的移民身后,一轮四小时,岂非要老命。”

    李平笑说:“我当然听你的。”

    朱明智握住李平的手,“我们就像姐妹一样。”

    李平马上感动了,她渴望有个姐姐不知有多久,可怜李和与她虽然同胞而生,两人却从未见过面,她说:“请你多多照应我。”

    “你太谦和了,李平。”

    开头李平不知道卓敏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李平,你要移民?”

    “是的。”

    “已经验过身体了?”

    李平猛地想起,当日往医务所,由司机送去,此人难保不与同事说起,传到王父耳中,再转告媳妇。

    夏彭年当然是对的,住在原地,根本无法开始新生活。

    李平答:“入境证过一两个月就出来。”

    “夏先生与你同去吗?”

    李平微笑,“你没听说?我们分了手。”

    卓敏沉默一会儿才说:“李平,你走之前,总要抽空让我俩替你饯行。”

    “何用抽空,你别以为我真的很忙,我有的是时间,随时都可以见贤伉俪。“

    结婚以后,名正言顺,卓敏的声音不但恢复从前的神采,。更添两分自信,“你爱去什么地方?”

    李平想了想,“卓敏,记得那间饮冰室吗?”

    “我知道你指哪一家,李平,已经拆掉了。”

    “噫!”

    卓敏笑,“怎么,想念它?”

    “我刚刚才弄明白,原来西冷红茶即系锡兰红茶。”

    卓敏大笑。

    李平很宽慰,心qíng开朗对孕妇太过重要。

    “我们到别的地方去喝咖啡。”

    “好的,我来请客。”李平说了地方。

    “当然,那还用说,否则一吃把我们半个月的收入吃掉,怎么吃得消。”

    卓敏的俏皮活泼又回来了,可见生活十分过得去。

    “星期六中午,十二点半。”

    “一言为定。”

    到这个时候,李平才忽然实实在在感觉到,她真个要离开这个城市了。

    这样青的山,这样蓝的海,原来都不过是她的踏脚石,经过坎坷的童年及少年时期,不知从此能否踏上康庄大道。

    当年在小小饮冰室中一切盼望,如今都已达到,夫复何求。

    但是为什么,当她听到卓敏讲到“我们”,心中却有一丝羡慕,半分彷徨,些微失落?

    “李平。”夏彭年推门进来。

    他有这个坏习惯,进下属的房间从来不敲门,好像熟不拘礼,其实非常霸道。

    “在做什么?”

    “冥想。”

    “那只琴你记得手提。”

    “我不会把它带走。”

    夏彭年一怔,“什么,那你到了那边,玩什么乐器?”

    “从头开始。”

    “哦,愿闻其详。”

    李平赌气的说:“我改习色士风。”

    夏彭年呆了三秒钟,随即轰然大笑,“李平,女人玩色士风,只怕不甚雅观。”

    李平没有动气,她温柔地笑眯眯说:“将来不知道谁嫁给你,受你这套大男人脾气。”

    夏彭年即时收敛笑脸,喉咙gān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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