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盈嗯的一声。
她看了地图、照片、录影带,又参考图册。
“这商场尽得天时地利人和。”
老板岑氏进来笑说:“我也这么说,规模虽不如北京东方广场,却大有大做,小有小做。”
“地皮已全部公平收购,但是有点阻碍。”
子盈问:“那是什么?”
“你看这座位于中央的小小建筑物。”
子盈留神:“是一座庙宇?”
“不,是祠堂。”
“呵,拜祖先的地方。”
岑宝山答:“可以那样说,印南,由你向子盈解释。”
“这是盛氏的宗祠,祠堂已有二百多年历史,里边放着列祖列宗的神主牌位。”
“神主牌位到底是什么?”
“一块长型木牌,形状像一面笏,正面刻着祖先名字,代表受尊敬长者的英灵。”
“呵,可是有人反对拆卸?”
“正是。”
子盈微微笑:“不是说,富不与官斗吗?”
郭印南答:“时势不一样了,我们想和平解决、和气生财。”
“这是一种进步。”
“已派人斡旋,印南、子盈,你们上去看看发展。”
小郭说:“是。”
子盈出会议室找资料。
岑氏忽然对他的爱将说:“公司这样替你制造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小郭脸都红了。
“这样可爱的女孩子,xingqíng相貌、学历家境,无瑕可击,全看你的了。”
小郭讪讪地笑:“我这几天会帮她温习考试。”
那天傍晚,回到家里,子盈听了一通电话。
是子茵打来的。
“姐姐,妈妈喝醉了,躺chuáng上已经一日一夜,我与子照都很害怕,不知怎么办好。”
子盈大吃一惊:“保姆呢?”
“保姆休息。”
“她呼吸可正常?”
“一上一下,只是熟睡,推也推不醒。”
“有没有找邻居帮忙?”
“邻居陈太太叫我们召救护车。”
子盈用手托着头,团团转。
“姐姐你可否来一次?”
“我会尽快来一趟,不过,我到之前,会差人来帮你们,你且挂上电话,一有异样,立刻叫救护车。”
两地相差六千里,真是难题。
子盈吸进一口气,这事不可让母亲知道。
她找郭印南,只说有个朋友如此这般,带着小孩,孤独无助。
“华南在温埠有分公司,我立刻叫可靠女同事驾车去看。”
子盈如释重负。
她马上去找父亲。
程柏棠开口便问:“可是舅舅叫你来?”
子盈没好气:“是子茵子照差我来。”
程柏棠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我希望你把话说明白,不要拖着人家,叫人生活痛苦,叫她走,也得替她安排一下,让她死心。”
“子盈,你莫理闲事。”
“子茵叫我姐姐,向我求救,这就不是闲事。”
“他们读最好的私立学校,司机接送,保姆服侍,有何不妥?”
子盈的声音提高:“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程柏棠从未见过这个女儿发怒,刹那间他明白,子盈不是代表妹妹,而是终于站出来代表少年时的程子盈说话。
程柏棠沉默。
“你马上订飞机票,我同你走一趟,解决此事。”
程柏棠喉咙发出一阵响声。
“速战速决,如不,秘闻周刊许会有大字标题:特区要人前表妹夫遗弃qíng妇。”
程柏棠变色。
隔一会他叫秘书:“订两张今晚启航往温埠的飞机票。”
子盈握紧拳头。
稍后,郭印南向她报告说:“同事朱玟小姐已经抵达张宅,叫来医生诊治,她只是醉得不省人事,并无大碍,不过医生说,如此酗酒,再加药物,像定时炸弹,会有危险。朱小姐雇了护理人员,你可以放心。”
“我得亲自跑一趟,两日后回来。”
“你尽管去,我代你告假。”
“一开工就开小差,不好意思。”
“人人都有急事。”
他夸大其词,别人告假,哪有这么容易。
岑宝山看着他:“你还不跟着去?”
小郭搔头,面红耳赤。
“公司支持你。”
他立刻回家收拾行李。
到了飞机场,程柏棠指着他问女儿:“这是谁?”
子盈没好气:“这是舅舅派来照顾我的人。”
程柏棠噤声。
小郭坐在他们父女后座,沿途他们并不jiāo谈,飞机抵埠,只听得子盈说:“你别以为人人似王式笺般会哑忍一生。”
程柏棠像是被女儿押着远征,何故?
朱玟驾车来接,把他们送上半山。
子茵知道姐姐要来,小小人儿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看到子盈,紧紧抱住,默默流泪。
她对父亲突然出现已无反应。
只见张小乔苍白地迎出来。
子盈痛心地说:“我担心极了。”
郭印南一看就明白,小子茵同子盈有几分相像。
他暗暗佩服子盈,她这个人论事不论人,真正公正。
不到一刻,律师也来了。
程柏棠说:“你要什么,说吧。”
张小乔点点头:“我已恢复本名。”
“随便你。”他已不关心。
她说了一个并不过分的数目,程柏棠立刻答应:“明日即过户到你名下,此刻,房子车子首饰全部属你,从前所赠股票现金,你可以保留。”
张玉芳不出声。
律师说:“程先生有探访权,孩子们也随时可以见他,每月生活费照旧寄上,以当时通胀调整。”
他们双方签字。
程柏棠一刻不愿久留,站起来:“我有事先走一步。”
子盈低声劝慰张玉芳,然后说:“我同子茵他们出去散心。”
她与小郭带着弟妹去游乐场乘摩天轮吃棉花糖,玩了一天。
小郭眼力好,手快,掷球百发百中,赢得大玩具送子盈及子茵,又教子照瞄准秘诀。
“姐姐几时再来?”
“一有空就来,你有功课不明白,或是有心事,用电邮找姐姐即可。”
子茵点点头,把脸靠在姐姐胸前。
“好好读书,父母的事不会影响你,你一下子就长大成人,有自己的世界,他们不会妨碍你做一个快乐的人。”
但是,郭印南看到子盈流下泪来。
他假装没留意她为自己童年落下的眼泪,搭讪说:“太阳下山了,回去吧。”
车子到家,大门虚掩,子盈吃惊,大叫:“子茵妈,子茵妈!”
保姆跑出来,原来她拎垃圾桶出门口。张玉芳应着:“你们回来啦?”捧出一盘新鲜热辣的出炉饼gān。
原来一切无恙,孩子们去洗澡,子盈道别。
张玉芳说:“这次真多谢你。”她qíng绪似已平复。
子盈自冰格取出冰淇淋,用热饼gān勺着吃。
张玉芳百感jiāo集中看到这种吃相也不禁笑起来。
她招呼小郭:“你也来,吃了才走。”
小郭识趣:“你们有话说,我到车上等。”
子盈说:“给我10分钟。”
她握住张玉芳的手。
张低下苍白瘦削的脸:“我会重新开始,你看我,已经胜过许多人,工作10年,八位数字酬金,又得到两个可爱子女,不坏了。”
呵,有幽默感就有救。
子盈轻轻说:“你若结婚,就把子茵子照给我看管。”
“什么?”
“子茵他们不能做油瓶。”
张玉芳纳罕:“子盈你何其封建。”
子盈微笑:“是,我是一个道德先生。”
“我不会结婚,我会小心带大孩子们。”
“那就看你的机缘了,我支持你。”
门外车号响起。
“催我呢,我要走了,回去后我将赴崇明岛。”
“是跟你父亲?”十分惆怅。
“不,”子盈答,“是我自己找的工作。”
“子盈你真能gān。”
子盈出门,弟妹追出来拥抱。
十多个小时后,子盈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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