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
该刹那,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两个人那么大。第四章
第二天上午,他到子盈家按铃。
阿娥说:“来了,来了。”
王女士嘘一声:“别乱喊,他会紧张。”
阿娥开了门:“子盈还没起来。”
郭印南笑嘻嘻走进来。
他穿着一套西服,白衬衫深蓝领带,看上去神清气慡。
王女士迎出来:“印南,子盈说,你有事找我商量。”
她请他进书房。
阿娥斟出香片茶来。
小郭吸进一口气:“伯母,我来请你允准我与子盈订婚,我答应在有生之年会爱护她尊重她,凡事以她为重。”
王女士双眼濡湿。
她轻轻说:“印南,我相信你,我祝福你们。”
宛如昨天,小小子盈刚上一年级,做母亲的大感安慰,躲在一边看她走进课室……
王式笺泪盈于睫。
“谢谢你伯母。”
郭印南取出一只小小丝绒盒子,轻轻打开,盒里是一只订婚钻戒,大抵比芝麻略大一点,在阳光下努力地闪了一闪。
做母亲的取过仔细看过,真心赞美说:“这是我所见过最漂亮的钻石戒指。”
忽然听见有人嘻嘻笑。
原来是子盈起来了,躲在门角,穿着睡衣的她比平日更加稚气。
她走出来,由郭印南替她戴上指环。
“郭先生太太知道没有?”
“他们正等我好消息呢,我立刻去打电话。”
印南走开去报喜。
子盈握紧母亲的手。
“妈,你喜欢印南?”
“我很喜欢他。”王女士不住点头。
“我们可能在夏季举行婚礼。”
“来得及吗?”王女士诧异,“订酒席做礼服布置新居……”
“咦,我没想过这些,我不打算铺张。”
“啊,郭家赞成吗?”
“他大哥结婚,也只是注册度蜜月。”
王式笺微笑:“这倒也好,何必劳师动众。”
子盈忽然说:“无论多豪华的婚礼都不代表幸福婚姻,两个人终生相处和睦与否和筵开几席、多少首饰全无关联。”
阿娥在门口嗤一声笑出来。
“子盈的道德经又来了。”
印南打完电话回来:“家父家母非常欢喜,说几时见个面。”
王女士答:“请他们订时间地点好了。”
子盈说:“爸爸——”
她母亲转过头来:“我打算一个人出席。”那声音十分坚决,一听就知道全无转弯余地。
郭印南连忙说:“是,是。”
王女士脸色缓和下来:“子盈,知会你哥哥。”
子盈无奈地说:“是。”
幸亏这时阿娥说:“早餐准备好了,子盈,你吃罢再梳洗吧。”
那天下午,子函来到,看过指环,听过建议。
“子盈,这戒指不行,大哥叫蒂凡尼送只三克拉的过来。”
子盈说:“喂喂喂,你结婚还是我结婚。”
王女士也笑:“你妹妹说得对。”
“妈妈,你胡乱在抽屉fèng里扫一扫,也拣出几套项链手镯,我妹妹怎可这样马虎出阁,我马上叫秘书打到纽约王薇薇处订婚纱。”
这回王女士亦劝说:“注册也总得有一套礼服。”
子盈说:“现买一套米白色套装就可以了。”
“头饰呢?”
“戴一只小小头箍,有一点网纱即可。”
“那么,叫纽约设计师送来。”
子盈迟疑。
子函看着妹妹:“你是想迁就郭家,不想太铺张太悬殊可是?子盈,请你做回你自己,舅舅舅母表兄姐们一定会来观礼,届时连保安人员随从已十个八个人,必然夸张,你能叫舅舅不来吗?”
子盈不出声。
“印南知道你是谁,印南知道你俩随时可以结婚无后顾之忧是因为你嫁妆丰厚,何必掩饰?”
王女士出声:“子函——”
“妈妈,子盈明白我说什么。”
子盈笑笑:“子函很有智慧,我保留底线,不请客、不戴华丽首饰,因为我由衷不喜。”
“那么,礼服头饰由妈妈挑选,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
子函松口气,朝母亲眨眨眼。
子盈出去了。
子函说:“她不请客,我来请,届时她出现就可以,替她订两套衣服,一套象牙白配钻冠,另一套玫瑰红晚宴长裙,我去办。”
做母亲的笑不拢嘴。
稍后,子盈向未婚夫抱怨:“子函真多事。”
印南笑:“他是关心你,不是你大哥,怎会提那么多意见。”
“你明白谅解?”
“我知你家境胜过我家,我乐得享受现成,我觉得这是我的福气,我不会自卑。”
子盈松下一口气,印南真大方豁达,没白受高等教育。
能子科技股升到二十八元那日,子盈的礼服送到,子函叫她去试穿。
“在什么地方?”
“在我处,我派一个jīng乖的秘书在家等你,陪你试身,要改的话,立刻寄回去。”
“几时方便?”
“你下午可有空?”
约好时间,子盈独自到大哥的顶楼公寓去。
那日天气很好,初夏,风劲,chuī走烟霞,可见蓝天。
仆人来开门,子盈一进屋便看到露台外有一女子坐着欣赏风景。
她且不去打扰人家,一径走入书房。
一眼看见架子上挂着两袭礼服。
一件是象牙白山东丝套装,上衣短短圆角,配小伞形齐膝裙,式样清纯可爱,正配子盈气质,她一看就喜欢,头饰简单jīng致,是两圈镶钻头箍。
另一件比较华丽,是背心玫瑰红缎裙,钉不规则透明亮片,在腰下打摺成钟形。
结婚礼服最难挑选,子盈本来一点头绪也没有,现在看见这一白一红两套衣裳,觉得心满意足。
正在抚摸衣裤,想告诉未婚夫,礼服漂亮得不得了,她听见身后有人说:“是汉斯的妹妹吗?”汉斯是子函的洋名。
这声音有点熟,应该属于露台上的小姐。
子盈怔住。
“汉斯吩咐我帮你试身。”
子盈转过头来,完全愣住,站在她对面的,正是她父亲程柏棠从前的女友高戈。
“是你!”
那高戈却一时没把子盈认出来,也难怪,不过在一年多前见过程子盈数面,美人事忙,她jiāo游圈子广阔,早把往事丢在脑后。
子盈脸色大变:“你不记得程柏棠?我是他女儿程子盈,你口中的汉斯,是他儿子程子函,你是子函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那高戈刹那间都想起来了。
她也大吃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子盈盯着她,年余不见,高戈瘦了,打扮比从前斯文含蓄,仍然全身名牌,决非一名秘书收入可以负担,她今日户头是什么人,可想而知。
“汉斯是你大哥?”
“你不知道?”
她结巴:“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相信。”
“我在洛城认识汉斯,他带我回来,我真不知道他是程柏棠的儿子。”
正在这时,子函回来了:“子盈,可喜欢那顶头饰——”
他看见两个年轻女子怒目相视,尤其是平日温和的子盈,红了的双眼像会放飞箭,握紧拳头,仿佛要打人的样子,实在少见。
“这是怎么一回事?子盈,你见过我秘书高琪没有?”
子盈哼一声:“她不叫高琪,她叫高戈,我认得她,子函,叫她走,走得越远越好,以后都不准见这个人。”
子函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事?子盈,你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那高戈轻轻说:“我马上走。”
“你待我把话说完,子函,这个叫高戈的女人,在去年亚洲经济崩溃之前,是我们父亲程柏棠的qíng妇。”
子函倒退一步,他明白事qíng的严重xing了。
高戈分辩:“我真的不知,我并无隐瞒我的过去,我也根本不愿回到这个城市来。”
子盈几乎有点歇斯底里:“子函,你若不与这女人断绝来往,我与妈妈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喂喂喂,子盈,静一静,慢慢讲,我有jiāo友自由。”
子盈见子函尚有恋恋不舍之意,心都凉了:“子函,写张支票叫她走,此事若不即刻解决,你我不再是兄妹,你不必参加我的婚礼或是丧礼,我与你同胞而生,一起长大,这件事你若不听我的,那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