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到我妈的公寓去住。”
子照却说:“这间屋子五房三厅,加游戏室、书房,欢迎郭大哥留宿。”
张玉芳出来招呼:“是子照未来姐夫吗?”
郭印南发觉程柏棠还算有良心,他的家眷,心灵虽然寂寞,ròu身却不必挨苦。
女佣已把他的行李拎上楼去。
子盈说:“上来看看。”
两个人站在露台上看海景,只见园子里花千树,一阵风来,紫藤花瓣纷纷落在子盈头上。
小郭替她拂去:“你看上去像小仙子。”
子盈笑笑:“这个城市山明水秀,花前月下,的确会引起遐想。”
“来,梳洗一下,带弟妹去科学馆玩。”
子照却想到英吉利湾放风筝。
子茵说:“去托菲诺看鲸鱼喷水。”
接着三天之内,他们做齐活动,周末兼上山滑雪。
印南对子盈说:“你好像还在生气。”
“不,我只是失去了爱人,多一个益友。”
“我收回我的话好不好?”印南后悔得不得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这个固执的蠢女!”
子盈微笑:“印南,你说得对,我认为爱人若不能盲目宠我,要他来作什么。”
星期日傍晚回到家中,正是香港星期一早上。
郭印南与家人通过电话,一声不响。
“怎么了?”
他张开嘴,又合拢。
子盈说:“喂,我们仍是好朋友。”
“98号股票随着美国纳斯达克指数一直往下跌。”
“什么叫98号?”
“能子科技,”印南颓然说,“这下子完了。”
“你又不投资股票,这是意料中事。”
“我大哥大嫂整副身家在上面。”
“印南,那是他们的选择。”
“你有所不知,他们所住的房子已经押了出去,今回中了空宝,想必要重新供款。”
子盈见他那么担心,便说:“可要回去看看?”
“我明天走。”
“我也该回去了。”
孩子们依依不舍,送到飞机场话别。
郭印南勉qiáng笑说:“我的胸襟不很广阔。”
“关心家人是人之常qíng。”
“父母的退休金不知有无投资下去。”
“既然这样有风险,不如卖掉算数。”
印南点点头。
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子盈睡着了,一个人去,两个人返,有男朋友就有这个好处。
到了家自然有司机来接,先送印南,子盈一进家门就问母亲:“子函呢?我有事找他。”
子函自书房探头出来:“子盈,回来了?过来看日本最新的立体电子游戏机,神乎其技,真的一样。”
子盈连忙问:“能子科技可是滑落?”
子函一怔:“股市一定上上落落。”
“最终走势如何?”
子盈扭开电视机,刚巧新闻报告员说:“能子今日跌至十八元,一星期内已失去三十巴仙。”
“子函,怎么一回事?
他奇道:“关我什么事?我在二十五元之际已全部放出,与父亲套现数千万,算是过肥年。”
子盈抽一口冷气。
“子盈,我与爸不过帮能子策划上市,我俩收取一笔酬金兼若gān股份,神仙也不知将来的事。”
“可是小股民血本无归。”
子函似笑非笑:“哪个小股民叫你这么担心?”
子盈不出声。
“股民如作长线投资,应像母亲那样,抓住汇丰20年不动,升值二十倍,股息齐收;要不,如进赌场,风险大,利润也高,愿赌服输,你说可是?”
子盈颓然坐下。
“是郭印南有损失?”
“不是他,是他家人。”
“叫他们快快狠下心来一刀斩断,美纳斯达克指数将会跳楼,科技股会融解,未来一年,科技企业将裁员十万人以上,正读电脑系的学生可考虑转系。”
“你怎么知道?”
子函轻轻答:“我是行内人。”
“会跌到什么地步?”
子函轻描淡写:“一元。”
“胡说八道!”子盈跳起来。
子函已不yù分辩,专心玩电子游戏机。
子盈站到莲蓬头下,用热水淋浴,她冲了很久,浴室里全是水蒸气。
母亲坐在安乐椅上等她。
“郑氏私人飞机的资料已经在这里了。”
只见她气定神闲,旗帜换过,股市滑落,一概与她无关,她住在山顶,庄敬自qiáng,安然过度。
“郑先生的地址在上面,你如有兴趣,直接与他联络。”
子盈点点头,翻开资料。
小型喷she飞机叫海湾暖流,11个座位,设有客厅、会议室、睡房、酒吧、浴室,像一间小小公寓,最长飞行时间是9小时。
乘私人飞机毋须顾及航班时间,行李也不必经海关入舱抵埠后认回,据乘搭过私人飞机人士说:物有所值,这架海湾暖流价值三亿。
子盈打电话到郑氏机构预约会晤时间,秘书一听就知道她是谁。
“程小姐,明日下午3时可方便上来一次?”
子盈立刻搜集初步资料。
她虽不是室内装修师,却也不乏这方面知识,选了几种款式,可是也花了一个下午时间。
huáng昏,她累极入睡。
辗转间只听见细细絮絮的麻将声响起,醒来果然看见妈妈在搓牌,这一台麻将不理朝代时势,都是一帖定心剂。
阿娥说:“小郭先生打过电话来,我请他来吃饭,今晚我做了蛤蜊炖蛋。”
“子函呢?”
“回自己家去了。”
印南总不忘带水果上来,这次,是极大极美的水蜜桃,老远就闻到甜香。
正打麻将的女士们立刻笑说:“快切开让我们享受。”
子盈开她们玩笑:“桃子要整个儿捧着吃得汁液淋漓才够味道。”
大家嘻哈大笑。
郭印南感慨万千。
人家家底宏厚,有基础,即使在股市上不见三五百万,只当消闲费用,不动声色。
郭家却已愁云惨雾。
刚才他回到家里,劝父母兄嫂立刻壮士断臂,他们犹不心死,硬说会得回升,非要血本无归不可。
他一气,独自走了出来。
子盈把资料与印南商量。
“飞机停在什么地方?”
“白云飞机场附设的私人升降点。”
“我陪你去。”
“印南,买一送一会赔本。”
“我不放心你。”
“我会打恭作揖,毕恭毕敬,印南,那一套不难学,我是程子函的妹妹。”
他握住她的手,苦笑。
“家人如何?”
“这一关很难过。”
“会有什么影响?”
印南答:“大哥与大嫂势必会输掉他们的公寓,最终得搬回父母家,我会把房间让出来给他们暂时避难,我只好住到客厅,押后婚期。”
子盈听到这个骨牌理论,不禁叹气。
她安慰他:“婚期本来已经决定搁置。”
印南非常失望,低头不出声。
子盈却轻松了。
她替他按摩肩膀。
印南说:“我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糙根阶层,三天不下雨,糙就gān枯焦huáng,大树扎根深,才熬得gān旱。”
“吃饭了。”
子盈开了一瓶契安蒂白酒招待他。
郭印南问:“这件事里,有无人得益。”
子盈不敢出声,只是劝酒。
第二天,子盈准时到郑氏机构。
秘书笑说:“程小姐来看看办公室可合意。”
子盈意外,她以为按件头工作,只需开会jiāo货,谁知还有歇脚处。
办公室有一扇大窗户,面积不小。
“程小姐没有上班时间,不过是方便你进入及工作。”
只见书架上全是崭新的参考书,电子工具齐备。
这时她们身后有人用普通话说:“子盈,你早。”口气熟络似老朋友。
子盈转过身来。
“我是郑树人。”他伸出手来。
没想到那么谦和,年纪不算大,两鬓微白。
秘书斟出乌龙茶,子盈猜想他是台湾人,要不,原籍福建,大抵不在香港长大:“子盈,多谢帮忙,我会派职员与你合作,你大可自由发挥,以大方加一点点别致为主,我最喜欢的颜色是蓝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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