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将这群小猢狲送走了,唐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应付这些小猢狲比打一场大战还吃力。现在房中,又只剩下他和秀容两个人了。他还不放心,又将chuáng下桌下,椅子下各处又细细地找了一遍,才放心地站起来,对秀容道:“好了,现在总算没有人再来打扰我们了。”
金秀容却并无笑容,叹了一口气道:“唐公子,你相不相信有一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唐英奇怪地说:“秀容,你怎么说出这么古怪的话,又gān嘛这样称呼我?”
金秀容道:“人生在世,有许多事都是由不得我们自己的,造化弄人而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唐英皱眉道:“秀容,你今天的话越来越奇怪了……”话语未了,响起了急促的拍门声,唐英尚未去开门,外头的人已急不可耐地擂起门来了。金秀容走上去打开门,唐英的堂弟唐芹已是一头栽了进来,喘着粗气说:“不、不好了,老祖宗和许多宾客都中了毒……”抬手指着金秀容道:“她、她倒的喜酒里有毒。”
宛如五雷轰顶,唐英失声道:“不可能,秀容怎么会这么做?”猛回头看着金秀容,金秀容却不惊不惧,坦然而立,还点了点头。
唐英脑中如一团乱麻,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金秀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砰”地一声,门外又闯进一个人,叫道:“大哥,刚才出去的孩子们全都中了毒,怎么办?”
一言猛惊醒了唐英,他冲到金秀容面前,嘶声道:“快把解药拿出来。”金秀容却摇了摇头,唐英忍不住拨剑指住了她。
金秀容凄然道:“你杀了我倒好了,反而是成全了我。”
唐英的手却颤抖起来,他咬了咬牙,yù刺过去,望着金秀容的眼睛,却终究下不了这个手。唐英痛苦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金秀容缓缓地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塞翁得马,焉知非祸。唐公子,你去过一个不该去的地方,得了一件不该得的东西,对吗?”
唐英惊惧不已,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金秀容冷笑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师父亦不能容忍你们独吞此宝。师恩深重,师命难违,唐公子,我只有辜负你了,解药不在我手中,我师父要你带着那东西去jiāo换解药……”
唐英问:“那你呢?”
金秀容冷笑道:“我不过是个工具而已。事已至此,我随你们怎么处置我吧!”转过头去道:“你杀了我也罢。”
唐英叹了口气道:“既是师命难违,我怎能杀你,可我也不能放你。”伸手点了金秀容的xué道,将她抱起,放在chuáng上,放下chuáng幔,吩咐道:“叫四名女弟子在房外看守着,我们立刻去找青石。”
唐英冲向前厅,只见前厅已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唐门弟子,峨嵋女尼斗成了一团。唐英喝道:“大家都住手!”
峨嵋掌门青石师太柳眉倒竖,喝问道:“唐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唐门竟然如此放肆。叫你祖父出来,今天你们唐门一定要给我们峨嵋一个jiāo待。秀容呢?她怎么不出来?”
唐英忍气道:“好,今天就全算是我们唐门的不是,青石师太,只要你肯惠赐解药,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出来就是。”
青石怒道:“真是莫名其妙,你向我讨什么解药?”唐芹忍不住道:“你们峨嵋派卑鄙无耻,无缘无故向我们唐门下毒手,在酒水中下毒,连我们老祖宗都中了毒……”唐英连忙阻止道:“芹弟--”已是阻拦不住了,对方知道唐老太爷也中了毒,只怕更是肆无忌惮了。
果然青石道:“啊哈,只有你们唐门才是用毒的大行家,向来只有你们对别人用毒,怎么如今反而赖起我们来了。看来你们唐门今天真是打算以多欺少,吃定我们峨嵋派了。”
唐芹早已是忍耐不住,道:“看来你们是顽固到底了。大哥,和她们多说也无益,只有我们硬取解药了。迟一步,怕就来不及了。”
唐英也忍不住怒气,喝道:“青石师太,你再不jiāo出解药,晚辈等也只好得罪了。”一挥手,唐门子弟铁莲子、铁菩提、铁蒺藜、蛇形镖……各种各样的暗器如满天花雨般落下来,袭向峨嵋派诸人。青石师太出手如电,骤间连伤数人,众女弟子也出手不凡,峨嵋刺、梅花金针纷纷出手。片刻间双方已各有数十人伤亡。战斗仍在继续着。
忽听一人喝道:“住手!”声音苍老又中气不足,但唐门弟子却如听圣旨,立刻住手。青石师太拂尘飞卷,也将众弟子们发出的剑器阻住,双方暂时停下手来。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推进轮椅,轮椅上坐着唐门的掌门人唐老太爷。威震江湖的唐老太爷此刻却是虚弱不堪,脸上蒙着一层黑气。唐门本也是用毒的大行家,但天下毒物何止千万,自然也有他们解不了的毒。
青石停下手来,吃惊地说:“唐老太爷,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唐老太爷苦笑道:“老了,不中用了。青石师太,峨嵋唐门,本是世代之好,怎么也不该发生今天这种事。大家还是平心静气,才能查出原因何在。”
青石沉着脸道:“这才是个当家主事的人说的话。现在的后生小辈们也太过嚣张了。我峨嵋死了这么多人,唐门可须得给我们一个jiāo待。”
唐芹忍不住又道:“你们不也杀了我们不少唐门子弟。”唐老太爷喝道:“住口!唐英,你且把经过细说一遍。”
唐英qiáng压着怒气,道:“老祖宗和孩子们中的毒,是金秀容下的。秀容说,是奉了你青石师太之命令,毒药是你给的,解药在你手中……”
青石气得跳了起来:“你胡说,秀容决不会做这种事,更不会说出这种话。”
唐老太爷道:“青石师太,你且息怒,唐英,这话真是金秀容说的吗?”唐英点头道:“不错,可秀容也是无奈,她说师恩深重,师命难违。”青石怒道:“简直一派胡言,秀容是我的弟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老太爷点头道:“这么说,一切都是从金秀容身上开始的。既然如此,何不让金秀容当面对质,也好弄清是非黑白。金秀容呢,她在哪儿?”
唐英道:“她还在dòng房。”
唐老太爷道:“那我们就到dòng房去吧!”
唐英道:“那些孩子们吃的糕点还在,也可以做个证物。”青石扬了扬眉,yù要发作。她一向xingqíng炽烈,老而弥辣,但到底也是一派掌门,知道轻重。当下qiáng忍怒气,与众人来到dòng房。
四名女弟子犹守在房门口。唐英领众人走进房中,自己率先走到chuáng边,把帐子掀开。青石师太早抢先一步,迈到chuáng边,掀起被子,一看,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众人立刻拥到chuáng边,一看之下,也惊呆了。
金秀容躺在chuáng上,眉心钉着一枚唐门独有的暗器铁蒺藜,全身已变成了青色。青石师太试了试她的手,尚有余温,显见刚刚死去不久。金秀容双目凸出,似仍可见她的不甘、不忿、死不瞑目。青石师太抬起头,眼中已无泪,却是仇,是恨,是怒火,是杀气。她挺直了身子,目光如锥子一般钉在唐英身上,一字字地说:“你、还、有、何、话、可、说!”
唐英痴痴地看着金秀容,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金秀容虽然脸色发青,面容扭曲,但容貌未变,仍可认得出来。可是他的心中却在一个声音在喊:“这不是她,这不是她!”刚才所见的秀容的眼睛,他一生也忘不了,如海水一样忧郁,如海水一样神秘,绝不是象眼前这样象死鱼一样凸出来的。
唐英抬起头,他眼中的恨意也不比青石少。房中忽然静了下来,只有阵阵杀气弥漫开来。这时的房间里,犹如一个火药桶,而且火药味越来越重。只要有一丝火花,就会有巨大的爆炸。
一阵细细的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琴声如泣如诉,似一个人有无限冤屈,无限悲忿,无限伤痛,被迫压抑着。琴声似巴山猿啼,肝肠寸断;似孤雁失群,凄惶无栖。琴声渐渐高昂,激忿难平,如胡笳十八拍,一拍高过一拍: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飘流;
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
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仿佛见金秀容睁着双目,诉说自己的屈死,成为yīn谋下的牺牲品。
听得人热血沸腾,不能自抑。人生的不平,眼前的冤屈,横倒的尸体,子弟的鲜血,都在这琴声中化作一股恨意,这恨意至恨天地,恨鬼神,杀气上穷碧落下huáng泉,终于化为手中刀剑,杀向仇人。
其实方才在大厅中一场激战,双方死伤多人,心中早就存了一份恨意杀气,只是qiáng自压下,及至到此,见了金秀容的尸体,那股杀气又起,被那琴声一引,更是引发了无穷杀戳。
血战一旦展开,就不能由人阻止了。每个人都不由地卷入了这股热cháo,这股杀气中去了。
这神秘的琴声,这可怕的琴声,cao纵着这场杀戳。到琴声停下来时,大厅中,dòng房里,走廊上,已经到处都是尸体了。唐门与峨嵋中人,死伤过关,剩下的不过三分之一了。旧恨又添新仇,双方皆是恶狠狠地盯住对方,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忽然响起了一阵笑声,在这哈哈大笑中,从四门分别冲进四队人马人马,人数众多,各穿青白红黑四色衣服,队列整齐,声势浩大。纵横jiāo错,瞬间便将两派包围起来,刀兵森严,激战不多时,便将两派中人制服。这唐门与峨嵋中人,激战一夜,早已是元气大伤,不能相敌了。
众人被制住了xué道,押往广场。只见广场上搭起一座高台,青石眼见外面又押来一队俘虏,却是峨嵋派留守峨嵋山中的其他弟子,她心中一寒,暗叹:“峨嵋完矣!”
一个白衣女子,孤傲清冷,白衣胜雪。一曲抚毕,从琴台上缓缓站起,冷冷地向下扫了一眼。唐英与她目光一触,心中大震,这双眼睛,这双海水般神秘,海水般清冷的眼睛,是任何人都无法忘记的。
天魔教青龙堂主孙浩,白虎堂主石敢当,朱雀堂主苗思诗,玄武堂主莫易相继登上高台,两行分开,垂首侍立。
云无双白衣飘飘,站得更远,却仰首向天,负手而立,无限寂寞。
神力天魔端木雄登上高台,居中坐下,众人行礼后,端木雄踌躇满志,得意地横扫场中一眼,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本教今日首战告捷,歼灭峨嵋与唐门,从此蜀中可以无碍眼之物了。”
教众一齐欢呼不已,齐声称颂教主英明神武,高瞻远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端木雄又道:“今日之战,云无双功劳最大。她的武功,能力,大家都是看到了的,想来大家也是十分满意。本座宣布,从现在开始,云无双就是本教的副教主。”
云无双盈盈下拜:“属下谢过教主恩典。”只有此刻面对端木雄时,她才收敛了些孤傲之气,多了几分尊敬之色。然后站起来,立于端木雄身边,接受教众的朝贺。一时间,“教主万万岁,副教主千千岁”之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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