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人冷冷地道:“武当只须一个罗飞,便可以抵得上千军万马了。罗大侠可以为救武当而死,教主你何不答应了他,成全了他侠义之人一片忠诚之心呀!”
语声如从寒冰中发出来,冷得彻骨,冷得伤人,令人直觉一股寒气从心头升起。更能伤人的是他的话中之意,宛若一柄匕首刺穿了云无双的心。
吕青青也骤然被此语惊得退了好几步,只见云无双已如被毒蛇螯了一口似地,大叫一声,放开手,骤然退开,脸上的红晕一下子退得gāngān净净,若死人般地苍白,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恨声道:“你、你好——”便又闭住了口,脸色变得铁青,神qíng又恢复冰冷如初,却将目光对准了一人。
众人也早将目光对准了那人,只因他就是刚才说话之人。
莫易神色镇定,这么多人的眼睛含恨看着他,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只是一心一意看着云无双的一举一动。方才眼见罗飞自尽,云无双飞身上前扶住罗飞,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深qíng,心中的嫉恨便如烈火焚烧,恨不得当场就杀了罗飞。眼见他二人四目相对,qíng意绵绵时,更是难以忍受。他向来自负,这三年来对云无双更是相思难禁,岂肯眼睁睁地看着罗飞与云无双述qíng,话语便如毒焰喷出,不可抑止。
他想起武林中的风言风语,罗飞为顾师门,辜负云无双,这是云无双平生最大的恨事。也只有这句话,才能挑动云无双的怒火。正在云无双只牵挂着罗飞的自杀,被罗飞的自杀所打动。然而,莫易轻轻一言,立刻激怒了云无双。
云无双杀气难以抑止。她自从六年前进入密室练功,日伴白骨,夜闻鬼哭,自以为已是行尸走ròu,铁石心肠。三年前入天魔谷,搏魑斗魅,翻云覆雨,成为群魔之首。这其间,多少风波,多少生死边缘经历过,想不到自己竟还会有弱点,竟还会有弱点落在别人的手中,竟还会在今日因了这点软弱而被别人算计。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容别人测知她的心意好恶,今日当着天下人之面bào露自己的qíng感,真是恨不得杀了眼前所有的人。长年的勾心斗角,云无双深知,一有弱点,一有破绽落入别人的眼中,就代表失败,就代表死亡。唯一可解决的方法,就是杀!杀!杀!杀!杀!杀!杀!
虽然是一句话离间了云无双对罗飞之qíng,然而莫易的心qíng却并不比云无双更好受,这话虽伤了罗飞,伤了云无双,却更是伤了他自己。眼见云无双伤得越重,越显得她对罗飞的感qíng也越深,令得莫易心中的嫉恨也越深。
罗飞只觉得一阵剧痛,再也支撑不住,终于昏了过去。吕青青跪下来扶住罗飞,泣不成声。
云无双冷冷地看着莫易,看得他心头发寒。他深知云无双的xingqíng,知道此刻若不能将云无双的恨意杀气移向别处,那么自己就难免池鱼之殃了。他微微一笑:“教主,两军对阵,如何处置,还请教主示下。”
云无双转过头来,面向武当诸人,冷笑道:“七年之前,以武当为首,各位英雄入我huáng山云海山庄拜寿,此qíng此意,永不敢忘。云某久悬心头,早思回拜,难得今日今时,各位又重聚武当,今日一劳永逸,在武当山上就还报各位了。”
清虚子双眉一耸,问道:“云教主,你待要怎样还报?”
云无双淡淡地道:“昔日云海山庄如何,今日武当也便如何。”
清虚子冷笑道:“昔日云海山庄,就因为云仲武的野心,死了一百多人,是非曲直,自有公断。云教主,你自出江湖,又杀害了多少人,无双教所至之处,杀人也不止千万了。那些亡者家属,是不是也该向云教主讨还公道。昔日云海山庄之事,已不能抵消你的杀孽,更不必成为你野心的借口。”
云无双冷笑道:“好一个是非曲直,自有公断。我所杀的人,只要他们有这个能耐,只管来要我的命。云海山庄之事,你可以有你的解释,但我也只会索取我要的解释,那就是以血洗血。”
清虚子退后一步,喝道:“布真武大阵--”五名老道从他身的后鱼贯而出,各按五行列阵,八八六十四名中年道士冲出,脚踏八卦,在五名老道周围,排成阵列。一时间剑气森森,莫测高深,这便是武当名满江湖的真武大阵。
云无双冷笑道:“想不到武当还有点门道。”她的眼光在身后众人中扫了一下,道:“莫副教主,你去试试。”
莫易不敢出声,只得硬着头皮,带领一队手下,冲入真武大阵。他心中明白,这就是自己方才之言触犯了云无双的下场。
方近真武大阵,阵前八名道人左右分开,待莫易等人一进入,又立刻合拢,将莫易等人包围起来。
莫易一入阵,只觉得四面八方,杀气袭来,竟无可捉摸,无懈可击。
莫易定了定神,仔细看去,见五名老道各按五行列阵,占住方位。莫易挺剑向中央土位的huáng衣道人刺去,一招击去,却击了个空。忽觉一阵冷风,连忙避让,却是北方坎位水道人刺出一剑。再看时,阵法已经发动,金火土木水五名老道轮流产息,已难再判断方位。
忽一刹那间,眼前一片金光,四面八方,尽是剑影。原来是阳光反she剑上,众道人练习有素,剑影摆动,照得阵中人眼花缭乱,只觉得眼前一片光墙剑壁,纵是猛冲急撞,亦不得其门而出。莫易只听得手下连连惨呼之声,心中大急,越发地心慌意乱了。正慌忙间,手臂已经中了火道人一剑。
莫易咬牙下了狠心,今日纵不能活着离开此阵,好歹也要杀几个臭道士才甘心,既存此念,就定下心来,只管狠杀狠砍。可是这阵势发动,六十九个人便浑然一体,如同一人一样。有时候明明是一剑击向木道人,接住的却是土道人。jiāo错飞舞,令人头晕目眩。
莫易只觉得四周的压力越来越大,他汗水滚滚而下,已近难以支持。
只见剑光闪动,火道人一剑斜刺,直bī莫易中路,莫易才堪拦住,哪知水道人一剑却后发先至,已到了莫易面门,眼看避无可避,只听得“咣”一声金铁jiāo错之声,莫易尚未明白过来,见水道人手执一把断剑呆立当场,不知是否错觉,只听得耳边仍有余声。
云无双站在莫易身旁。刀,仍然cha在鞘中,脸上淡淡地不露声色。那一刹那间,拨刀,断剑,归鞘,竟无人能完全看得清楚,连她什么时候入了阵中,也只觉得是一阵影儿而已。只有清虚子才看到了那一道刀光,就连那断剑的水道人,也只觉得是手中一轻,此刻方回过神来。
云无双淡淡地道:“莫副教主,你且下去。”莫易心中一定,涌起一种又酸又喜的感觉,既领教了云无双之威,又感念她终究还是舍不得自己被杀,还中出手救了自己。虽然心中五味jiāo加,脸上仍须依足了礼数道:“属下无能,多谢教主相救。”
云无双冷笑道:“想不到武当倒还有点门道,好,我倒有点兴趣,见识一下你们的真武大阵。”
武当诸道人qíng知遇上大敌了,早有人给水道人换过长剑,众人全神贯注,只在云无双身上了。
双方静静地站着,场中只听到各人的呼吸声。众人屏声静气,紧张地关注场中的一切,武当三子紧握着拳,莫易脸色发白,其余诸人,也都无不心跳加快。这其中最不紧张的是丁芷君,她虽武功低微,不懂场中变化,却是对云无双深具信心;而最不关心的是吕青青,她一心一意只在昏迷不醒的罗飞身上,任凭身边天翻地覆,也只是充耳不闻。
场中仍是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只见云无双低垂双目,仿佛有些想睡着了。又过了许久,云无双仍静静地站着,火道人有些按捺不住,剑锋一扬,yù刺出去。土道人忙阻止道:“小心!”
正当二人有些分神,云无双忽然睁眼,左足一挑,一粒碎石she向土道人,挥刀直指身后的金道人,木道人,右足点在水道人剑上,借势一跃,已在火道人身后,一掌击去,火道人鲜血狂喷,飞出阵外。
云无双却已占据了火道人的方位,抓起外阵的年轻道士们,一个个地向金土水木四道我掷去,四道人手慌脚乱,只见云无双刀光到处,众道士非死即伤。
真武大阵威力虽大,以静制动,熟练异常。然而被云无双抢尽先机,击入破绽,先打伤火道人,真武大阵人数一变,则阵不成阵。而诸道人平时过于熟悉阵法,骤逢变故,不免忙中添乱,一溃不成样子了。
净虚子与凌虚子长啸一声,两人双双出剑,已接住了云无双。云无双一声长笑:“来得好”
云无双肃穆收刀,刀在胸前平持,左掌缓缓地抹过刀口后,左手成拳,刀锋下垂,刀尖上滴落一滴鲜血。
谁的血?是刚才所砍杀的人的血,还是云无双自己的血。莫非,无双魔刀杀人之前,也要主人自身的一滴血先行祭奉。
净虚子和凌虚子心中方自惊疑,无双刀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一条黑色的长虹斜飞起来,带着夺魂摄魄的魔力,要将两人带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净虚子两人,虽然经历过无数争杀博斗,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刀法,这样的刀,仿佛已非人间所有,而象是从地狱中来似的。
在这种刀法面前,什么武功也似乎没用了,两仪剑法没用,太极剑法没用,三清剑法也没用。凌虚子那一刹那忽然觉得很冷,很虚弱,毫无自信了。
净虚子只看见了一片黑色,然后,他看见一条手臂握着长剑掉在地上,净虚子从地下一直看上去,看到自己的左手只剩下上半部。然后,他看见半截断臂忽然鲜血喷she出来,一阵剧痛才开始传来,他才感觉到:“原来我的手断了。”
这一瞬间于他来说虽长,在别人看来,却是眨眼功夫。
凌虚子如标枪一样站立当场场,道:“好快的刀,这刀一定是从地狱中来的,因为,人间绝无这样的刀法!”说完之后,他的身子忽然分为两半裂了开来,就象两件毫不相gān的物体,各朝一边倒了下去。
云无双居然仍如寒冰雕成似的,毫无所动,冷笑地道:“武当之中,可还有什么伎俩吗?”
清虚子长叹一声:“罢了,云教主,武当今日一败涂地,无话可说,只望教主得饶人处且饶人,放过其他无辜的弟子便了。”
云无双大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若知这句话,何至到了今日,今日再说这话,却是迟了,武当今日上下等,我一个也不会饶过。我不但要血洗武当,还要令武当从此消失,片瓦不留。”下令道:“杀,一个也别留活口。”
瞬间杀声四起,武当将成为惨绝人寰的屠场。正此时,一声长啸从远处传来,激越高昂恍如龙吟,声遏行云,悠长连绵不断传来,既似劝阻,又似挑战,众人听到这啸声竟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
清虚子大喜,双掌合什道:“祖师爷保佑,他终于来了。”其余各派掌门,虽已斗得láng狈不堪,此刻也不禁面露喜色。
云无双脸色一变:“原来武当还真请了高人,好,我越发要领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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