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之下,其实这两位长的都不错,而且各有特色,一个丰腴一些,一个纤细如柳。我不由暗自惊叹,宇文慵这个登徒子,府上随便叫出来一个都是美女,可不知道还在那烟云阁里藏了多少花红柳绿,环肥燕瘦呢。
无双微微一怔,随即扬唇道,“哪里的话。自打清锁妹妹回来之后,司空大人就再没往烟云阁去过,以后来‘亲自拜访’你的人,不知道还要有多少呢。”
这话里明显带刺,那个叫茉莉的比较圆滑,忙说,“我俩不比妹妹出身尊贵,也没什么好带给你的,小小心意,还请妹妹笑纳。”说着一挥手,有几个侍婢捧着托盘走上前来,我略略扫一眼,皆是一些jīng致的点心和人参等一些补身的东西。
我忙客套,说,“两位姐姐过来看我就罢了,还带什么礼呢,以后过来可别带东西了,不然清锁真要不好意思了。”
无双却嗤了一声,说,“现在,这府里出身尊贵的可不只你一个了。咱们俩的礼物要是入不了清锁妹妹的眼,以后恐怕也自有能入得了你眼的人。”
我一愣,心想这话里挑衅的意味也太明显了。她所说的另一个出身尊贵的,应该就是指颜婉吧。当下却不想跟她做这种无聊的口舌之争,只是一笑,扬声叫下人拿些凤梨来,说,“我这也没什么好东西回给二位姐姐,这些凤梨还蛮新鲜的,不嫌弃的话,带一些回去尝尝吧。”
无双见我没回嘴,待又要说什么,却被茉莉挡下,笑道,“那就谢谢妹妹了。无双,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别打扰清锁休息,改日再来吧。”
我心想,改日再来?最好以后都别再来了。当下也不挽留,说,“二位慢走,妹妹就先不送了。”
眼看她们走远了,我叹了口气,心想如果以后每天都有一群女人来“看”我,我可怎么受得了?忽然又想起媚红香那日的话,现在府里的女眷大部分都是颜婉的人,可不知道这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的无双和茉莉,会不会是也是颜婉的人呢?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刻意避开
与颜婉碰面,也不想卷入任何有关宇文慵的争风吃醋中。可是她们却并不这么想吧?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我继续留在宇文慵身边,如果我渐渐开始真心在乎他……与众多女人争宠吃醋就会成为我生活中的必修课,这是我无法改变也无法逃避的事qíng。也许潜意识里,我不敢对宇文慵动qíng,也是有这个原因吧……
这个男人三妻四妾,我知道我注定无法独自占有。
正在出神,碧香小步走过来,端了盘茶水给我,说,“那些礼物奴婢都帮小姐收好了。啧啧,怎么忽然那么大手笔?以前可是连一碗糖水都要跟小姐争呢,哎,这些人真是……”
我回过头,笑着点一下她的脑门,说,“好了,看你愤世嫉俗的,都快成个小愤青了。”
碧香一愣,重复这个陌生的词汇,“……愤青?”
我偷着笑一会,这才叹道,“其实见风使舵,拜高踩低,也都是人之常qíng呢。”抬头望着远处,只见长廊里摆着的各色jú花沐浴在日光下随风摇曳,不时有几片花瓣落入水中,随着水纹一漾一漾四下飘去。
花自飘零水自流,女子红颜如花,到底要把自己的命运依附在男人身上啊。
“今时今日,也许我正是处在她们从前的位置上。以后,也未必会有更好的光景……”我把手覆在亭边的白玉栅栏上,俯身用下巴枕着手背,望着亭外的流水落花,幽幽地说。
这时,他的声音忽然自半空而来,大手轻轻拂过我的发丝,声线深沉而动听,其中也有嗟叹,他说,“清锁,你就是不信我。”
我发间一凉,似有什么簪在了头上,伸手一摸,竟是一支触手生凉的玉钗,下头缀着几缕流苏。
碧香机灵,忙道,“奴婢去给小姐拿镜子来。”转身一溜烟走出了凉亭。
宇文慵在我身边坐下,看一眼满桌杯盏,说,“怎么,有客人来过?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那个无双和茉莉我就郁闷,当下用筷子夹起一块凤梨放到他嘴里,扬声说,“碧香,再多切点凤梨来!堵住他的嘴!”
碧香刚走到半路,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当下噤若寒蝉,大抵是没见过府里有人敢这么对待宇文慵吧。
不过……我是不是真有些过火了?忙瞟一眼宇文慵,只见他沉着一张脸,合着两片薄唇嚼着那块凤梨,吃相倒是十分好看。
哼,活该,谁让你有那么多侍妾呢!我一咬牙,别过头就是不理他。
这时,忽有一双黑漆木筷子出现在我眼前,夹着一块凤梨,晃了晃,他说,“清锁,你不吃吗?”
我一愣,回过头去,只见宇文慵正满脸和善地看着我,居然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我呆呆地摇了摇头,他便把那块凤梨放到自己口中,还赞了一句,“味道不错。”
我不由失笑,只觉方才那番烦闷的心qíng一扫而空。
这时,碧香已经捧着铜镜走过来,嘴甜道,“小姐,这只芙蓉白玉钗可真配您。”
我到底也是爱美的,忍不住接过镜子左右端详,只见一只莹白的芙蓉玉钗簪于青丝云鬓之上,花下镶着一缕翡翠叶,叶片四周还嵌着数颗绿色宝石,在白日天光下闪烁生辉,叶片下用极细的银链坠着大小一样的粉色珍珠流苏,真可谓巧夺天工。见到这般好看的玉钗,我自然欢喜,唇边不自觉就带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喜欢么?”他的声音响在脸侧,我才发觉宇文慵竟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脸上不由一红,把镜子放到桌上,拗着脑袋也不说话。
一双大手自后环住我,绕到前方来扣在我腰上,宇文慵用下巴压着我的肩膀,笑道,“看你这般娇羞无限的模样,为夫真忍不住想……”
“想什么想?别以为送我一支芙蓉白玉钗就可以随便占人家便宜啊。”我忙又夹起一块凤梨塞到他嘴里,嗔道,“不是说很喜欢吗?好好吃你的凤梨吧!”
他很享受地吞下去,仍是抱着我,似是很随意地问,“那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说起这个,我倒是认真想了想,却又不肯直接告诉他,有些神往地念道,“石榴未拆梅犹小,爱此山花四五株。斜日庭前风袅袅,碧油千片漏红珠。(1)”
我调皮地回头看着宇文慵,歪着头说,“——是什么我不告诉你,倒看你猜不猜得出。”
二.
是夜,月圆如盘。
我躺在chuáng上睡不着,心里思忖着,按理说,鸳鸯把这边的消息带回去,大宰相宇文护这两天也该有动静了。可是下午无人的时候我问过宇文慵,他说帝都那边居然很平静,宇文护没有任何行动,只不过宇文毓倒是暂时也安然无恙。
不知宇文护这老狐狸,心里到底怎么想呢?想着想着,我觉得饿了,反倒更睡不着。这深更半夜的,又不忍叫醒碧香,于是只好自己披上衣裳,打算去厨房找点夜宵吃。
夜色撩人,我走到庭院正中,只见一轮满月悬于深蓝天幕正中,一地霜白,倒似是下雪了一般。我呆立片刻,直觉身后有道温柔的目光在注视着我……猛地回过头去,却只有长亭树影,空无一人。
可能最近休息不好,有点神经质吧。世人总说花好月圆,也许月圆之夜的确容易让人心生思念吧。只是我在思念谁呢?倒真是连自己也想不清楚了。
厨房守夜的小厮本来已经昏昏yù睡,看到我来了,急忙跳起来,动作麻利地弄了一碗热莲子羹给我。
这小厮大概十几岁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就让我想起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兵阿才了。——想起他笨手笨脚地挟持我做人质,却也因此而把我带到兰陵王身边……此时深夜无人,我独自捧着一碗莲子羹,想起那些事那些人,都仿佛是前生的事。
独自走过空庭,本想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免得自己总是瞎想。这时,却见我房门口黑影一闪,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地左右看看,推门进了我的房间。
是小偷吗?我忙躲到一根石柱后面,小心翼翼地望过去,因为窗户是打开的,依稀可以看见那黑影走到我chuáng前,不假思索地举起匕首一阵乱刺!
我心中一惊,捂着嘴巴不敢叫出声来。心想这哪里是小偷,分明是杀手啊,要人命的!正想着怎么才能不被他发现……这时却见碧香迷迷糊糊地从侧屋里走出来,说,“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还不睡……”
我想上前捂她的嘴巴,可也已经来不及了,那黑衣人闻声回过头来,随即狠狠掀起我chuáng前的纱帐,见里面没有人,转身跳出房门就朝我们奔来。
“快逃啊!”我推了碧香一把,转身就跑,心里暗想,要不是中了妙无音的天罗香,桃花的武功还在,我如何用得着怕他!可惜我现在大病初愈,腿脚都不利索,别说是退敌,能活着跑掉就算不错了……
这时,那黑衣人却已经跑到我身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转过身正对上他高举的匕首,刀尖散发着冰冷的光,我甚至来不及尖叫,那人已经一刀兜脸劈下来……
就在这时,眼前忽然白影一闪,来者动作极快,一剑格开那人的匕首,反手将我护在身后。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气,那么熟悉,那么清泠……
他与那人缠斗在一起,白衣胜雪,身影如电,一动一静间,犹如一朵遗世独立的霜白之花,靡靡绽放于月华之下。
兰陵王。——我站在他身后,光是看着他的背影,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忽然将匕首狠狠朝我掷过来,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浑然不为所动,兰陵王回头看我一眼,急忙挥剑去挡。虽然最终那把刀没有刺中我,刀锋还是划破了我的手腕……嫣红血丝顺着极细的伤口缓缓渗透出来,我却不觉得疼。
我只是站在原地,牢牢地看住他。……仿佛了看到那些一起度过的单薄而又遥远的岁月。我一直像个傻瓜,曾经那样不知疲倦地跟在他身后,为他放下矜持和使命,等着他来,等着他给我幸福……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失约,最终还是为了心中所爱而舍弃了我的xing命。想起那日妙无音曾在地牢里幸灾乐祸地对我说,你说兰陵王会先去救谁呢?……呵,元清锁,想让你当一次倾城美人,怕是也难。
或许在我心里,也一早就已经知道兰陵王他不会来。可是还是会期待,还是会心存幻想,还是会固执地欺骗自己,以为这段单方面感qíng也可以有结果……可是得到的,全是想法的答案。在司空府醒来那日,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再继续迷恋这个不懂得珍惜我的男人,就算他再美再温柔,注定也不是我一个人的童话。
事隔许久,我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很久很久没有他的消息,却不再想起这个人,也是不想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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