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皇妃_杨千紫【完结】(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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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又出现在我面前?他的气息里依然夹杂着那抹熟悉的淡香,一缕一缕侵入鼻息,仿佛丝线一般将我的心缠绕,勒紧,渐渐疼痛的不能呼吸。

 正在恍惚间,兰陵王已经一剑穿透了那个刺客的肩膀,那人倒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肩上的伤口,再也动弹不得。此时他才回过头来看我,剔透如白玉的容颜被凄迷夜色罩上一层薄雾,似乎比分别以前更加清俊。

 我的手腕在滴血,一如我的心。可是我只是任血留着,定定地看着他。

 兰陵王对住我的眼神,极美瞳仁微微一颤,刹那间我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与我一样的心痛,只是转瞬即逝。一直觉得,他心里就好像有一堵墙,总是将我隔绝在心门之外。偶尔一个纠结的眼神让我觉得可以进入,可是结果却是越行越远。即使在我离他最近的时候,也始终未曾逾越。

 兰陵王脸上又恢复成悲悯而温柔的神色,低头扯过我的手,细细看一眼我的伤口,从袖中抽出一面白色锦帕,上头绣着浅淡的兰花图案,轻轻包在我腕上。他修长温热的手指触到我的皮肤,那种陌生的温存,让我忽觉恍然若梦境。

 ……为什么那日你没有来?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丢弃我?这些话我很想问出口,可是我忽然说不出话来。或许是因为我心里早已经知道了答案。我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我只能这样既贪婪又痛楚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咙里,最后也只是沉默。

 一滴泪水,忽而掉落在他手背上,激起细小的水花。他猛地停住动作,怔怔地看向我。

 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不断地淌……我为什么要哭?我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哭?我忙用手背去擦,却怎么也止不住……我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酸楚,别转过身,双肩瑟瑟地颤抖着,我背对着兰陵王,咬着牙不想再落泪,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名字,“高长恭,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清霜样的身影微微一震,刚要再说什么,可就在这时,月牙门里透出火把的光亮,脚步声纷繁杂乱,府里的侍卫已经闻声赶来。宇文慵走在最前面,身上还穿着睡衣,肩上胡乱披着一件外衣,满眼都是焦急的神色,见到我时目光一闪,仿佛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却又在看清我满脸泪水的时候,露出一丝迷惘爱怜的神色。

 空气中还隐约流转着兰陵王身上淡淡的香气,可是再一回头,他已经不见踪影,唯有月光树影,清冷寂寥。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宇文慵奔过来扶住我,眼中溢满了焦虑的关切,上上下下查看一番,这才如释重负地将我拥入怀中,下巴抵住我的额头,紧紧地,说,“清锁,还好你没事。……你不知道我方才有多害怕。我怕那个刺客会伤到你,我怕……”

 他的声音响在耳边,而且我却再也听不清。脑中乱成一团,此时全身都在发冷,心里也是一样,好像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只是手腕的伤口还在痛,只是那面兰花手帕还在月光下弥漫着淡淡幽香……听了宇文慵这番话,我脸上的泪愈加汹涌,却不知是在为谁了……把头深深埋进他怀里,任温热的泪浸湿他单薄的衣衫。

 ……宇文慵像是触摸到我心底的迷惘和伤悲,回手将我抱得更紧,我可以清晰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和灼热的体温。

 很久很久,我就这样依偎在宇文慵怀里,心中凌乱又疲惫。

 月色如雾,让人看不清前方的路。

 三.

 天色已是傍晚。

 窗外悬着一片明亮的绯红云朵,夕阳无限好,只是近huáng昏。忘记昨夜怎样入睡,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日落。想起昨夜兰陵王极美的凤目里含义未明的眼神,以及自己对他说的那句充满怨愤而绝qíng的话,恍惚都是一场梦了。

 此时宇文慵,楚总管和碧香都在我房间里。宇文慵对我遇到刺客的事qíng很重视,下令让楚总管彻查此事。还有烟云阁那些侍妾,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早晨也都纷纷派人送来些药材说要给我压惊,当然这其中估计也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心想那个刺客怎么那么没用,不gān脆一刀捅死我算了。

 总之昨晚的事在司空府中引起轩然大波,反倒是我,被兰陵王摄去了心神,倒没怎么把此事放在心上。

 楚总管在询问碧香昨夜的详qíng,我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就走了神。这时似乎听见有人正在跟我说话,抬头只见楚总管正探询地看着我,说,“清锁小姐,关于昨夜那个刺客,你能否能想到其他线索?昨夜的事是属下保护不周,等您搬进望仙楼之后,我会多派一队人守在门口,请小姐放心。”

 我微微一怔,说,“那个刺客不是已经抓到了吗?直接拷问他谁是背后主事人不就行了?还需要什么线索呢?”

 这时碧香忍不住cha嘴道,“小姐您方才在想什么呢?怎么都没听我们说话的。那个刺客昨晚被人给杀了,看来那背后主使的人可不简单呐。”

 我一愣,不由睁大了眼睛,说,“什么?那个刺客死了?”到底是一条人命,并且事qíng是因我而起,不由蹙了蹙眉。

 宇文慵却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目光落在我手腕的兰花手帕上,略带一丝迷惘难言的神色。

 碧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捧了一碗捣碎了的糙药走到chuáng边,说,“昨晚小姐受了惊,奴婢就没敢打扰您休息。这是司空大人让太医预备的刀伤药,奴婢来给小姐敷上吧。”说着就要来解我腕上的兰花手帕,我下意识把手往后一缩,说,“你别碰它!”

 ……这片兰花手帕上还沾染着那个人的气息吧。仿佛一经别人碰触,就会幻灭了他的影像。

 碧香一愣,不由停住脚步,有些惊讶又委屈地看着我。我有些歉疚,自觉方才语气重了,同时也清醒了许多。兰陵王是我什么人?难道还要再为了他犯傻么?

 “……我自己来。”我轻声说,亲手解下那面兰花手帕,攥在手心里,把左腕上的伤口伸到碧香面前,说,“你手轻一点。”

 “知道啦,小姐。”碧香瞅着我微微一笑,气氛又松懈下来,可就在这时,宇文慵忽然起身走到我面前,从碧香手里接过瓷碗,神色似有些怅惘,目光看着我,却是对楚总管和碧香说,“你们先退下吧。”

 我微微一怔,楚总管和碧香忙依言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侧头不去看他,隐约觉得气氛有些怪。

 宇文慵今日一袭深褐色烫金边锦衣,腰间悬着碧色玉坠,更衬得面容英挺。一挥衣襟坐到我身边,大手拉过我的腕,细细将糙药涂上去。

 伤口处传来一阵刺痛,我的手下意识地往回一缩,却被他轻轻拽住,含义未明地看我一眼,忽然俯下身,轻轻向我的手腕chuī气……

 他的唇离我的伤口很近,呵出来的气息就像绒毛,轻柔而又很灼热,拂过之后是一片舒适的清凉……那种微痒的触感就像是细小的电流,让我莫名身子一颤……脸颊跟着红起来,半晌,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宇文慵仍是俯低着身子,抚在我腕上的拇指动了动,在柔嫩的肌肤上摩挲出一丝轻微磨砺的触感。他侧头看向被我放在枕头上的兰花手帕,忽然幽幽地问,“这是他送给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深深的冷意,让我整个人微微一震。……关于我跟兰陵王,他到底知道多少?心中竟隐隐有些歉意,我低下头没有说话。房间里弥漫着一片紧绷的沉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不该说。却也无法说不是,无法说出欺骗他的话。

 宇文慵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声音里有些激烈和沙哑,说,“元清锁,你为什么不否认?”

 我抬起头,怔忡地看着他。宇文慵居高临下地凝望着我,眼中有分明的悲哀,说,“那日你在城楼底下苦守一夜,就是在等他么?……离开丞相府以后,数个月没有你的消息,也是去找他了吗?——元清锁,你知不知道无尘道人送你回来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又知不知道,在你昏迷的那几天几夜里,你叫了多少次他的名字?……我假装听不到,也不敢再问……”他的声音低下去,平日里的深沉和凌厉都仿佛在此刻不知去向,带着一种挫败和伤感,他说,“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那些过去。可是当我昨夜看到你流泪的时候我才明白,放不下过去的人……其实是你啊。”

 我心头一紧,站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宇文慵已经转身走出门去,俊朗身影那么寂寥。大门开着,小院里四下堆砌着凋零的huáng叶,更衬得他的背影孤单无措。我不自觉地追到门口,夕阳将眼前的风景晕得一片绯红,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扶着门框站着,却无法再踏出一步。

 ……我真的放不下过去么?我,放不下兰陵王吗?

 可是放下或者放不下又怎样呢?做选择的人,一直都不是我啊。如今,我只想远离感qíng,不给任何人伤害我的机会,这样,有错吗?

 ……宇文慵的背影消失在橘色的天光里,终于再看不见。我心中却忽然有种难言的酸痛,歉疚,迷惘,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混在一起,我只觉疲惫。……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的竟是方才宇文慵受伤的眼神。

 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也是我现在正吞服的毒药。

 四.

 我想,以宇文慵的xing格,定是会恼我很久的吧。他那么骄傲,执着,霸道,又有那么多女人。如果我不去哄他的话,他也一定不会再来找我。……或许这样也好。我与宇文慵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越来越危险,越来越难以掌控,躲远一点,于我,于他,也许都未尝不是件好事。

 或许是心里有事的缘故,昨夜我睡得并不安稳,醒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碧香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走过来,见我睁大眼睛坐在chuáng头,有点惊讶,说,“小姐今儿起的可真早。”

 我苦笑。心想以后可不能总睡到日上三竿了,把丫头们都教坏了。一边吩咐碧香帮我更衣洗漱,想到外面走走。

 推开镂花红木房门,只觉一袭清凉的晨风夹杂着秋意阑珊迎面而来。天边熹光浅淡,白云清透如碧玉,我正觉惬意,却忽然听到碧香的一声惊叹——

 “小姐,您看……”

 我的目光落到下方,眼前红光弥漫,我重重一怔,从来没想过会在此时此地看到这样的场面,惊讶之余,整个人都僵住了——

 院子里铺天盖地的摆着数百只竹篮,里面盛着鲜红yù滴的樱桃,团团簇簇,就像赤色的珍珠,颗粒状的绯玉,光是看着,便会让人口齿生津。微熹的天光下,这一篮一篮连绵的樱桃就像玛瑙镶嵌成的红毯,堆满了整个院落,绽放着璀璨清透的红粉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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