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的风_亦舒【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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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了婚,那小白脸还如何有好脸色。"

    老程瞪眼,"这是什么话?"

    珊瑚立刻噤声。

    电话铃响,老程去听了回来说:"唐小姐电话。"

    "清流,我是任天生。"

    清流又惊又喜,"你怎么找得到这里?"

    "要找一个人,总会找得到。"

    清流长长叹口气,"又累苦,想回家乡。"

    任天生笑出来,"很多人羡慕你还来不及,何生怨言?"

    清流轻轻说了几句近况。

    "原来如此。"

    "船在哪里?:"

    "快要驶往君士坦丁堡。"

    "啊,阿历山大大帝的家乡。"

    "你对历史有点认识。"

    "船上诸事平安?"

    "若gān客人预备上岸乘坐东方号快车返回巴黎。"

    "多会享受。"

    他忽然说:"清流,极之想念你。"

    清流感慨,"我们认识多久了,仿佛已有十年八载。"

    "清流,我有话说。"

    "请讲。"

    "我郑重向你求婚。"

    拿着电话听筒,清流耳畔嗡嗡作响。

    "我可以给你一个舒适安全的家。"

    清流呆呆地听他说下去。

    "我打算转往岸上工作,朝九晚六,每日准时回家吃晚餐,尽力做一个好丈夫。"

    清流轻轻的笑,轻轻落下泪来。

    "我们二人都不必再流làng了。"

    清流不出声。

    "你可是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清流终于答是。

    "两天后我再找你。"

    他把时间拿捏得很准,四十八小时已经足够。

    也许,命运安排她跟刘太太乘不羁的风,就是为着替可怜的她安排一个家。

    温暖的永久住所,男主人准时回来,将来,还可以养儿育女……

    清流看着天花板,这不是她期待已久的机会吗。

    珊瑚过来,看她一眼,说道:"还未是时候。"

第六章

    清流一怔,"你说什么?"

    她笑笑,"水晶灯缨络上虽然有尘,但是暂时还不需抹。"

    "你不是说这个。"

    "是吗,你以为我在说别的事?"

    "你觉得我该找个归宿吗?"

    珊瑚坐下来,"还不是时间,才廿一二岁,可会甘心长远打理家务,刻苦耐劳,永不抱怨?一个家除出准时回家的男主人以外,总得还有其它吧。"

    清流吃惊,"连你都那样说。"

    忽尔听得一声叹息。

    原来是老程先生,他说:"错过了码头,就得像我这样,终身孤苦了。"

    珊瑚没好气,"你也来发表意见,叫清流何去何从?"

    老程摊摊手,"清流,你自己想清楚。"

    清流笑了,"乞丐没有选择。"

    "咦,怎么说?"

    "我只想找个栖身之所。"

    "别说得这样凄凉。"

    "我几乎已经决定了。"

    "那对任天生不公平。"

    "不会的,"清流微笑,"他也会得到他所要的。"

    珊瑚不服气,"那你步刘太太后尘。"

    "嘘,刘太太所获惊人,富可敌国。"

    "谈论东家,声音小一点。"

    老式电梯轧轧声上来,清流去拉开大门观看,她希望是余求深回来了。

    原来是杂货店替邻居送食物来,除了水果与酒,还有一整条鲑鱼,全放在纸盒内,鱼眼瞪老大,使清流别转了头。

    楼梯通向天井,天井另有大门出口,用铁闸拦住。

    不见有人。

    清流悄然返回室内。

    老程告诉她:"太太说,明日叫你们一起上船。"

    清流点点头。

    第二天又是大清早起来,准备行李转飞机上船。

    在飞机上刘太太吵闹不休,用杯碟掷向侍应生。

    副飞机师出来同清流铁青面孔说:"请你控制令祖母,这是一辆美国飞机,袭击服务人员属刑事案件,联邦密探会在飞机场等候你们。"

    清流无奈,喂刘太太服药。

    她嫌苦,一口水直喷到清流脸上。

    邻座怪同qíng清流,"令祖母真难服侍。"

    清流不出声,真好眼光,看得出她母亲也不会那样老。

    刘太太终于静下来,清流到卫生间清理脸容。

    她看进镜子里去,已经决定答应任天生了。

    她叹口气,回到座位上,珊瑚拍拍她肩膀。

    刘太太已沉沉睡去。

    清流问珊瑚:"上了岸,你有什么打算?"

    "准备辞职,薄有节蓄,想开一个小店,做点生意。"

    "刘太太少得了你吗?"

    珊瑚就笑,"不知多少女佣人比我jīng乖伶俐。"

    "做什么生意?"

    "衣物gān洗店。"

    这是好主意。

    珊瑚说:"不必担心存货滞销,货色过时腐坏,货源出问题,亦毋需熟手技工,入几架先进机器,服务诚实可靠即行。"

    "知会了刘太太没有?"

    "我会早一个月通知她。"

    "幸亏老程仍在。"

    "他打算退休,没告诉你吗?"

    清流不安,"大家一起走,不大好吧。"

    "可能有点巧。"

    "刘太太没人照顾——"

    "那么,你留下来好了。"

    "别取笑我。"

    "放心,老程会替她找到应当人选才走。"

    清流累得说不出话来,闭上眼睛。

    听到刘太太发出梦呓,没有叫名字,也没有具体句子,只是一种痛苦挣扎之声。

    她梦见了什么?

    是过去出卖自我的岁月吗,抑或,看到了今日已有足够能力收买一切的自己?

    侍应生过来说:"已准备好轮椅,飞机即将抵达。"

    清流点点头。

    "华人真孝顺祖父母。"

    清流忽然说:"她不是我祖母。"

    "呵,莫非是母亲?"

    "我只是她的秘书。"

    "天,那是什么样的工作。"

    人家吃惊地掩着嘴走开。

    真是,为了生活,有个限度,也不必太委屈。

    当初挑中她来做这份工作,也是因为她背境奇突,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缘故。

    老程真是好管家,他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给刘太太。

    那只雪白的大船停泊在码头,老远就看见不羁的风四个字。

    清流在心中嘱司机:快点快点,还有三十分钟船就开航了。

    那船仿佛已成为她的家。

    从下飞机赶来,最心急的便是唐清流。

    她把刘太大扶坐到轮椅上,飞快推出海关。

    偏偏她一个人被海关扣留询问了二十分钟,累东家在门口等她。

    终于放行的时候,清流已汗流浃背。

    又急问:"登船证呢?"

    珊瑚答:"别担心在这里。"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那样害怕,蓦然发觉,她已把老程珊瑚以及刘太太当作亲人。

    清流顿觉凄凉,还来不及把捩水自眼角抹去,车子已经到了。

    服务人员早已在等候她们。

    "刘太太,叹迎你回到不羁的风。"

    "大家都根挂念你。"

    "需要些什么,先回房去休息一下可好?"

    清流松一口气,一摸,面孔冰冷,原来海风凌厉,她连忙替刘太太系上丝巾。

    甲板上老远看见任天生向地招手。

    她急急走向前,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听见你们今日上船,不胜欢喜。"

    他与她都在工作,迅速放开手,可是她的心已经定了下来。

    他讶异地说:"你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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