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婚,那小白脸还如何有好脸色。"
老程瞪眼,"这是什么话?"
珊瑚立刻噤声。
电话铃响,老程去听了回来说:"唐小姐电话。"
"清流,我是任天生。"
清流又惊又喜,"你怎么找得到这里?"
"要找一个人,总会找得到。"
清流长长叹口气,"又累苦,想回家乡。"
任天生笑出来,"很多人羡慕你还来不及,何生怨言?"
清流轻轻说了几句近况。
"原来如此。"
"船在哪里?:"
"快要驶往君士坦丁堡。"
"啊,阿历山大大帝的家乡。"
"你对历史有点认识。"
"船上诸事平安?"
"若gān客人预备上岸乘坐东方号快车返回巴黎。"
"多会享受。"
他忽然说:"清流,极之想念你。"
清流感慨,"我们认识多久了,仿佛已有十年八载。"
"清流,我有话说。"
"请讲。"
"我郑重向你求婚。"
拿着电话听筒,清流耳畔嗡嗡作响。
"我可以给你一个舒适安全的家。"
清流呆呆地听他说下去。
"我打算转往岸上工作,朝九晚六,每日准时回家吃晚餐,尽力做一个好丈夫。"
清流轻轻的笑,轻轻落下泪来。
"我们二人都不必再流làng了。"
清流不出声。
"你可是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清流终于答是。
"两天后我再找你。"
他把时间拿捏得很准,四十八小时已经足够。
也许,命运安排她跟刘太太乘不羁的风,就是为着替可怜的她安排一个家。
温暖的永久住所,男主人准时回来,将来,还可以养儿育女……
清流看着天花板,这不是她期待已久的机会吗。
珊瑚过来,看她一眼,说道:"还未是时候。"第六章
清流一怔,"你说什么?"
她笑笑,"水晶灯缨络上虽然有尘,但是暂时还不需抹。"
"你不是说这个。"
"是吗,你以为我在说别的事?"
"你觉得我该找个归宿吗?"
珊瑚坐下来,"还不是时间,才廿一二岁,可会甘心长远打理家务,刻苦耐劳,永不抱怨?一个家除出准时回家的男主人以外,总得还有其它吧。"
清流吃惊,"连你都那样说。"
忽尔听得一声叹息。
原来是老程先生,他说:"错过了码头,就得像我这样,终身孤苦了。"
珊瑚没好气,"你也来发表意见,叫清流何去何从?"
老程摊摊手,"清流,你自己想清楚。"
清流笑了,"乞丐没有选择。"
"咦,怎么说?"
"我只想找个栖身之所。"
"别说得这样凄凉。"
"我几乎已经决定了。"
"那对任天生不公平。"
"不会的,"清流微笑,"他也会得到他所要的。"
珊瑚不服气,"那你步刘太太后尘。"
"嘘,刘太太所获惊人,富可敌国。"
"谈论东家,声音小一点。"
老式电梯轧轧声上来,清流去拉开大门观看,她希望是余求深回来了。
原来是杂货店替邻居送食物来,除了水果与酒,还有一整条鲑鱼,全放在纸盒内,鱼眼瞪老大,使清流别转了头。
楼梯通向天井,天井另有大门出口,用铁闸拦住。
不见有人。
清流悄然返回室内。
老程告诉她:"太太说,明日叫你们一起上船。"
清流点点头。
第二天又是大清早起来,准备行李转飞机上船。
在飞机上刘太太吵闹不休,用杯碟掷向侍应生。
副飞机师出来同清流铁青面孔说:"请你控制令祖母,这是一辆美国飞机,袭击服务人员属刑事案件,联邦密探会在飞机场等候你们。"
清流无奈,喂刘太太服药。
她嫌苦,一口水直喷到清流脸上。
邻座怪同qíng清流,"令祖母真难服侍。"
清流不出声,真好眼光,看得出她母亲也不会那样老。
刘太太终于静下来,清流到卫生间清理脸容。
她看进镜子里去,已经决定答应任天生了。
她叹口气,回到座位上,珊瑚拍拍她肩膀。
刘太太已沉沉睡去。
清流问珊瑚:"上了岸,你有什么打算?"
"准备辞职,薄有节蓄,想开一个小店,做点生意。"
"刘太太少得了你吗?"
珊瑚就笑,"不知多少女佣人比我jīng乖伶俐。"
"做什么生意?"
"衣物gān洗店。"
这是好主意。
珊瑚说:"不必担心存货滞销,货色过时腐坏,货源出问题,亦毋需熟手技工,入几架先进机器,服务诚实可靠即行。"
"知会了刘太太没有?"
"我会早一个月通知她。"
"幸亏老程仍在。"
"他打算退休,没告诉你吗?"
清流不安,"大家一起走,不大好吧。"
"可能有点巧。"
"刘太太没人照顾——"
"那么,你留下来好了。"
"别取笑我。"
"放心,老程会替她找到应当人选才走。"
清流累得说不出话来,闭上眼睛。
听到刘太太发出梦呓,没有叫名字,也没有具体句子,只是一种痛苦挣扎之声。
她梦见了什么?
是过去出卖自我的岁月吗,抑或,看到了今日已有足够能力收买一切的自己?
侍应生过来说:"已准备好轮椅,飞机即将抵达。"
清流点点头。
"华人真孝顺祖父母。"
清流忽然说:"她不是我祖母。"
"呵,莫非是母亲?"
"我只是她的秘书。"
"天,那是什么样的工作。"
人家吃惊地掩着嘴走开。
真是,为了生活,有个限度,也不必太委屈。
当初挑中她来做这份工作,也是因为她背境奇突,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缘故。
老程真是好管家,他一定会找到更好的人给刘太太。
那只雪白的大船停泊在码头,老远就看见不羁的风四个字。
清流在心中嘱司机:快点快点,还有三十分钟船就开航了。
那船仿佛已成为她的家。
从下飞机赶来,最心急的便是唐清流。
她把刘太大扶坐到轮椅上,飞快推出海关。
偏偏她一个人被海关扣留询问了二十分钟,累东家在门口等她。
终于放行的时候,清流已汗流浃背。
又急问:"登船证呢?"
珊瑚答:"别担心在这里。"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那样害怕,蓦然发觉,她已把老程珊瑚以及刘太太当作亲人。
清流顿觉凄凉,还来不及把捩水自眼角抹去,车子已经到了。
服务人员早已在等候她们。
"刘太太,叹迎你回到不羁的风。"
"大家都根挂念你。"
"需要些什么,先回房去休息一下可好?"
清流松一口气,一摸,面孔冰冷,原来海风凌厉,她连忙替刘太太系上丝巾。
甲板上老远看见任天生向地招手。
她急急走向前,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听见你们今日上船,不胜欢喜。"
他与她都在工作,迅速放开手,可是她的心已经定了下来。
他讶异地说:"你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