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求深立刻蹲到刘太太面前,絮絮地说起话来。
一阵风chuī来,清流的背脊有点凉,忽然之间,她明白了。
余求深是什么人,企图些什么,为何对她如此殷勤。
清流讪笑,冷眼旁观。
只见刘太太像是忽然年轻了,视觉听觉仿佛灵敏许多,她咧开嘴正笑呢!
清流暗暗好笑。
这私人秘书的职位,应由余求深担任才是。
珊瑚在清流身后出现。
"我可说得是?"
清流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半仙。"
"不敢当,这种舞男,我见得多了。"
清流偷偷叹口气。
"每只船里都挤着十个八个,专伺单身女士落了单有机可乘捞一笔。"珊瑚甚为不屑。
"都满载而归吧。"
当"然,困在船中,动弹不得,是最佳机会。"
"成本不便宜。"
"小财不去,大财不来。"
她们两人相视而笑。
清流心中释然。
不然!余求深还会冲着她来?一个连替换衣裳都不多一件的穷女孩,拿什么出来见人。
不要说是他,连她也不愿随便找一个人来牛衣封泣。
"既有舞男,jiāo酬花也少不了?"
珊瑚笑笑,"那自然,有花蜜之处,哪里少得了蜜蜂。"
闹半晌,大家进饭厅去,见船长。
忽然发觉推轮椅的已是余求深。
清流掩嘴骇笑。
她索xing走到角落躲懒,叫了一杯橘子水大口喝下。
"为何一个人在这里?"
清流以为是任天生,低头苦笑,"笨人躲起来比较好。"
那人笑了,"不要紧,有我这个一样笨陪你。"
清流忽然发觉那人不是任天生,吓一跳,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粗眉大眼,十分可爱。第三章
这也不稀奇,反正全船都是陌生人。
那年轻人伸出手来,"马星南。"
清流也说:"唐清流。"
"好名字。"
"谢谢。"
"一个人?"
"不,陪刘太太来,我是她秘书。"
他说:"我与大哥陪父母。"
"呵,应当珍惜这种团聚机会。"
他笑笑,不语。
"你有心事?"
"你也看得出?"
如此憨直,不会不是好青年。
他说:"爸妈一向不喜欢我,他们喜欢大哥。"
"不会,只不过你大哥懂得迎合,所以得到更多笑脸,其实在他们心中,你俩地位同等。"
马星南笑,"你怎么知道?"
"亲生父母,不会偏心。"
他改变话题,"嗳,在船上怪无聊,今晚一起跳舞如何?"
"我试试请假。"
"七时在三楼星光甲板上等你。"
"好。"
清流大胆上前向刘太太请假。
老太太正与余求深喁喁细语,她爪子似的手搭在他宏厚扎实有弹xing的肩膀上不放。
老太太根本没听清楚清流说些什么,心不在焉地挥手,"去,去。"像赶一只苍蝇似。
清流见目的已达,那里还顾自尊,一溜烟走掉。
没想到找到了余求深那样好的替工。
她走到咖啡座。
这次可真看到了任天生。
任天生观她气色,给她一杯爱尔兰咖啡。
清流喝一大口。
他轻轻问:"气恼?"
清流颔首,叹口气道:"穷人要维持一点自尊不容易。"
"人穷志不穷。"
"真不知哪里来那么多的空话。"
任天生笑,"可是发现某人的真正身份了?"
清流抬起头来问:"你怎幺知道?"意外之极。
任天生不敢说,以往,曾经有母女在船上度假,那人拚命献殷勤,少女以为对象是她,乐得什么似的,结果,目标却是母亲。
任天生当然猜得到。
那少女沮丧的神qíng,同今日的唐清流一模一样。
"你认识余求深?"
"该人也是船客。"
"常常来?"
任天生答是。
"每季都见到他?"
任天生笑笑说:"许多人都喜欢坐船。"
"每次都找到猎物?"
"那我就不清楚了。"
"原来,"清流恍然大悟,"这船是他觅食之地。"
任天生不出声。
清流这才发觉自己的口角何等粗俗,有点羞愧,也立刻噤声。
倒是任天生,不以为意,轻轻说:"世上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一只船是社会缩影,刹那间有缘,各人聚在一起,泊了岸,各人又散东西。"
清流认为他的见解不错。
只是,外型那样好的一个人,不料是个糙包。
咖啡座多了一位人客,清流见过这个艳女,她也认得余求深。
噫,难道半条船都为这个人倾倒不成。
清流不想同她搭讪,不料她却有意思说上一两句。
她诉苦:"青chūn貌美还比不上金钱。"
清流忍不住说:"也有人不爱钱。"
那艳女笑了,"谁,你?我?"
清流不敢搭腔。
"在这只船上的人,不是被请的,就是请人的,都是一种jiāo易,你说为的是甚——?"
没说上几句,有人在远处喊她:"娜塔莎,娜塔莎",一定是请她的人。
她摇摇头,站起来走开,脚上踩着九公分高跟鞋,不知怎样走得动,真是练出来的功夫。
任天生看着她的背影,不出声。
清流说:"又是另外一种人。"
任天生点点头。
清流笑,"这众生相也够你欣赏的。"
他鼓起勇气,"今晚七时,想约你到星光甲板跳舞。"
清流意外,"我已经约了人了。"
又迟一步,任天生顿足。
"改天见。"
清流回舱去替刘太太整理行李。
刘太太也准备跳舞。
她在挑衣裳,绫罗绸缎洒满地,不知穿哪一件才好。
"清流清流你来看看是哪件适合。"
声音兴奋得一如少女,听上去十分诡秘,清流觉得不自在,勉qiáng笑道:"珠灰纱衣就很好。"
"那是上半年的款式。"
急得团团转,坐在轮椅上顿足。
她像是真忘记了年龄岁数,刹那间走过时空,回到半个世纪以前去。
清流忽然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只要当事人快乐即可,于是改变态度,喜孜孜帮她拎起一件翠绿色袍子,"不是带了一套绿宝色首饰吗?配这个多美。"
刘太太笑了,"绿配绿,多俗气。"
"那该配什么?"清流是真好奇。
"大胆一点,配紫晶,传统些,配黑珍珠。"
"红宝石行吗?"
"那是险着,倘若宝石大如鸽卵,颜色又似鸽血,不知多抢眼。"
这席话叫清流开窍。
"就这套吧。"
珊瑚连忙取过袍子去熨。
老太太笑说:"我且去打个中觉。"
清流开启首饰盒子,检查珠宝。
珊瑚用自备小蒸气熨斗喷晚装上皱纹。
她对清流说:"你心地好。"
"人嘛,总要自得其乐。"
"谁说不是。"
清流感喟:"不知几时,人类的灵魂才会随着ròu体同步老去。"
珊瑚笑了。
卜一声,忽然没了电,清流看一下,"我去找舱务员借新cha头。"
"快去快回。"
借到cha头,回头就走,有人在走廊截住她。
清流抬起头,看到余求深与他的标志白衬衫。